他哭丧着脸,眼圈儿红红的:“外面的人都在说,我没有小弟弟了。我觉得他们在胡说八道,就跑去问姑姑,结果,结果,姑姑不肯见我。”
“我舍不得我小弟弟,他才刚出生,脸蛋红红的,小小的一团。”
“义父对我说,要是再有个这么小的孩子,姑姑就不会这么伤心了。”
“再有个小孩子的话,这回我想要个妹妹。”
沈余的义父居然真的答应替他找个妹妹。
俊生愣愣地听他说着,不知道怎么反应才好。
沈余的义父是个发须霜白的老公公,穿着白袍拄着杖,观其风度仙人似的。他总是笑眯眯地和人讲话,一脸慈悲,在场的人都听他的。
天黑沉沉的倚赖火把照亮,火光张牙舞爪地灼人眼睛,俊生躲在大树后面偷看不远处的情形。
小小的襁褓被聚集在一处,起伏的哭声甚至遮过了大人们的交谈声,这样怪异的氛围中,他那位新交的朋友正被众人簇拥着做选择。
“余儿想要哪一个小姑娘做你妹妹?你大了,义父尊重你的想法。”这个老人的声音温和却也违和,像蛊惑。
婴孩儿的嚎啕与抽噎惹得人心烦,小沈余点点头,学着大人的姿态绕着长桌走了一周。很突然地,他听见了一阵微弱又奇异的笑声。
那笑声好像山涧细流,艰难地突破巨石阻碍,丝丝缕缕,合成了低回婉转的美妙音节。
他脚步一顿,随即走过去,做出了选择。
他选择了这群孩子中笑着的那一个。
“所有的孩子都在哭,只有她在笑,她笑起来真好看!姑姑见到她一定会开心的!”沈余伸出手,指尖轻轻点了点妹妹娇嫩的小脸儿。
也是,不哭不闹的妹妹才是好妹妹,整天哭哭啼啼的女孩子最麻烦了,以后我也可以跟沈余一起照顾他的妹妹……树后的俊生这样想着。
沈余的义父笑着捋胡须,走过去端详那孩子:“她是个幸运的孩子。如此,她以后便是你的妹妹了。”
“余儿,告诉义父,你能照顾好妹妹么?”
“能!我能!”沈余保证。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呢……
天色越发深沉,呼呼夜风撩拨着火把,熄灭还是燃烧是瞬间的事。小沈余抱着妹妹,小心翼翼地拨开她用力吸吮的湿漉漉的手指。
“妹妹肯定是饿了,我去找点东西给她吃!”
“其他的孩子也饿了,也给他们吃一些!”
“哎,只准备你妹妹的那一份吧,将死之人就没必要吃东西了。”他那义父拍拍他的肩,微笑着说。
“死,死人,这是什么,什么意思?”
“余儿,你做出了选择,她们是被你抛弃的。”
“义父,不,我没有抛弃她们!我没有……”小沈余的眼中布满了惊恐,他无措地看着周围。这是想要寻求帮助的意思。
周围有生面孔也有熟面孔,到最后所有人的面庞都变得无比陌生。这一切的见证者们笑嘻嘻地亮出了屠刀,翻出了铁锹和毒药。
刀剑在夜色下散发寒光,这是杀戮开始的征兆。
“余儿啊,方才你已做出了选择。”对面的老者振着衣袖走近,“还记得你的小弟弟么?义父送她们去见你的小弟弟,他在地底下也很寂寞呢。”
“不,不!不行!”小少年紧紧抱着怀中的襁褓,抖如筛糠,“我也想要她们当妹妹!义父!求求您……”
“做人可不能太贪心啊。”
“人,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不会,不会寂寞的……”
小小少年在一瞬间明白了何谓生死。生与死是这世间最远的距离,容娘娘死了,小弟弟也死了,活着的人不管做什么他们都不会回应了。
“一派胡言!”老者的形容陡然变厉,手上的杖子摔在晚辈的肩头,脸上再不见好颜色。
“义父,求求你,不要……”
“每个女孩儿的灵魂都是一朵花,她们手拉着手,凝聚成花圃中最美的那一朵。”
“这最美的那一朵,就是我的容悦,悦娘。”
听,满头白发的疯子在说疯话。
所有孩子里唯一会笑的小姑娘也哭了。
绝望与血腥味席卷了这片隐秘之地。
暗处的小俊生泪盈眼眶,死死咬着唇不叫自己发出声音,手掌被粗砺的树皮划破,血迹滴落,他也只是发抖。
绝对,绝对不能被发现啊。
下一刻,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他的嘴巴上。
那双手的主人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
“你,你是沈余的姑姑吗?”月光清清冷冷,离家门还有一段路,小俊生似有所感,忍不住问。
女人没有答话,松开他的手:“孩子,回家后好好睡一觉,忘掉之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