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辞哪里知道这些人九曲回肠的心思,她被宫人领着退出来,径直往公主休息的飞来阁去。
飞来阁里早有人相侯。
在外行走久了热气上头,踏进室内便被舒适的清凉包裹,此处又安静,时令的鲜花装点,的确绝佳。
太子牵她到小隔间的榻上躺下,拿手掌碰了碰她的额头:“做的真不错。辛苦你了。”
辞辞摇摇头,头一次瞧见这人朱色的蟒服,她忍不住一直盯着看:“殿下穿红真好看。”
这人伸手除了她的几样发簪,指腹沾她的唇脂:“日后穿红更好看,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
装作没听见这句话可真难呀。辞辞连着打了两个哈欠,眼里挤出几滴困极了的泪水。
“睡吧。”太子拍拍她的背,和衣同她躺在一处。
榻子间狭小暧昧,辞辞不肯睁开眼睛,动也不敢动,到后来果然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得无比安心。
晚间蓬莱殿起接风宴。
丝竹管弦韵悠扬,花果香气盈于室。今上与后宫中位份最高的言贵妃相携而来,款款落座。言妃今年四十岁,雍容地笑着,素手斟酒,殷勤周致。
宗亲群臣们带女眷到场作陪,功臣将相与佳人淑女齐聚一堂。暖场的歌舞结束,舞姬手持各色轻纱退场,辞辞隔着影影绰绰察觉几道灼灼的注视。
她随意扫了扫,其中一道目光来自太子。太子殿下正和一位幕僚说话,借着举杯的时机望过来。辞辞笑了笑,移开眼光继续探查。
另一道目光来自席列的末尾,新科状元被授翰林院编修的乔伯言和新贵沈余坐在一处,二人密切交谈,时不时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赵俊生的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乔家哥哥居然也和此人有了联系。辞辞心生不虞,不理会他的隔空示好,飞快地扭头去关注公主的情况。
公主正对着桌上冒白气的“苏合山”两眼放光。
辞辞递了汤匙与她,附过来介绍了这道口感清爽的甜点心,又忍不住介怀方才的事。
太子曾言,她会在陵州沈家被绑走,全是因为沈余也是出自这个家族,且在其中具有相当的地位。
前朝末年时,江左沈家与今上有过一段渊源,沈余如今凭借这段往事留在京里,终日交游,处境可谓风光。
算起来也是同族兄妹,此人到底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于她?辞辞压下心头的忿忿,悄悄将自己那份冰甜点心推给了公主,自斟自饮了一杯果酒。
宴会结束后言贵妃做主下留公主,早备好一处宫室供她休息,约定往后几日携女眷们带她到各处玩耍。
太子曾提到宫中的言贵妃可信。
随后的相处为证,这位言妃娘娘待人接物甚是周到,无一处不妥。刚刚失去母亲的兰歆儿感受到春风和煦般的关怀,内心颇为认同这位长辈娘娘。
辞辞陪着公主在宫里住下,自然多出许多与心上人相会的时机。只不过招眼儿容易带来口舌是非,偷偷见一两次便罢了。
黄昏时分斜阳晕开,薰风吹拂,辞辞独自在太液池边行走,看了半晌的荷花盛开,心旷神怡,想蹲下来触摸锦鲤时,忽然听到一旁假山里传来两人的谈话声。
这两位应该都是出来偷闲的宫女。
脚边有几块大小不一的石砾子,踢一脚就能掉进水里掀起大波澜。辞辞不方便发出动静,只能停在原地等她们先走开。
哪知这二位越聊越起兴,从冷宫废妃谈到某局某女官手脚不干净,随后又提及自依云国来的公主。其中一位笃定道:“自古他国公主来朝必定是为了和亲,这么久不见反应,想来是太子殿下看不上这位公主!”
她的同伴却不以为然:“太子殿下的性子那样古怪,贸然接受外来的女子这才奇怪呢!”
这样的无稽之谈还挺有意思。辞辞忍着笑,掐灭最后一丝罪恶感,继续听她们的见解。
哪知躲在暗处的人很快换了个话题。
“我和你说,那位公主殿下身边的姑娘据说是陛下的亲生女儿,她的母亲便是那位云水县的民女……”先前的声音抢先提起。
辞辞没防备听到有关自己的部分,眼皮一跳,愣了好一会子,凝神细听。
“十六年,天呐,陛下的金枝玉叶遗落民间这样久。”
“我的天!怪不得白日里言妃娘娘对待她那样礼遇!”头一次听闻这种说法的同伴随即用上恍然大悟的语气,“这是只真凤凰无疑,我们再见到她可要恭敬些!”
这两人兴高采烈地掰扯这段闲言碎语,其中还牵涉露水姻缘暗结珠胎之类的难听话。
辞辞站在池边,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怒气涌上来,她拼命抑住了想要跨进去同这两位理论的念头,干净利落地抽身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