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不能再熟悉了。
辞辞猛地抬头,外面的人果然是阮流珠。她的上衣被褪去大半,两肩裸露,左肩的伤口沁出血来。
至于那名男子,辞辞亦能认出。
那是同生源交子铺的伙计,此前有人借着收购债务意图渗透县衙,她寻过去,与他在店外有过匆匆一面。
他们之间居然会有联系。风呼呼作响,辞辞觉得眼前的一切无比刺眼。
外间爆发了争执,言辞激烈。
辞辞细细辨听,从中捕捉到“冯瑞珠”“灭口”“愚蠢”“挟持”“别动她”这样指向鲜明的只言片语。
结局是不欢而散。门被狠狠地带上。
辞辞恍惚地站在原地,蓦地想起县尊大人曾说过,阙天关行刺的舞姬被刺伤了左肩。
当是时,旧的可疑还没有理清,新的可疑之处又涌上来,疑点重重缠绕,呼啸奔腾着涌进脑海,将她推进思维失控,所想却茫然空白的境地。
这一刻,她仿佛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位阮家娘子,连同记忆里她的五官都看不清楚了。
“不……”
辞辞拼命抑制自己想要逃避的糟糕念头,催动灌了铅的双腿,踉踉跄跄地闯出门。不知跑了多远多久,她摔倒在雪地里。
路过的人好心过来搀扶,向她打招呼她也不理。她什么也听不见,呆呆地,长久直视雪光。眼前白茫茫,一切渐渐与虚无重合。
一片混沌中,一个身影分外清晰。
叶大人收到消息赶到她面前,她爬起来,直直跪在雪地里,勉力定住已经模糊的视线:“请大人,即刻捉拿阮流珠及其同党。”
县尊大人垂下眼帘:“我知道了。”
他朝她伸出手:“起来。”
地上的女孩儿又哭又笑,泪水淌出又凝住,瘦瘦小小的身躯被无限的愤恨包裹。
郁南淮抿着唇,遣散看热闹的人,拉起她,将人挡在披风里,一点一点地吻掉她的泪珠,道:“不是你的错。”
怀里的人只觉一大片阴影覆下,微微的痒,她痛苦地闭上眼睛,试图什么都不去想。
“对不起。”他紧紧地拥着她。
生平头一次,他生出了名为后悔的念头。叫她自己发现这些事许是做错了。
长久以来,县衙针对阮流珠的布局从未停止,此次的倚梅园之行就是收网。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辞辞的情绪自然也纳入了考量。
他不止一次想过可能要应对的局面。
再有预料又能如何呢,徒添内心焦灼此刻更加焦灼而已。他自嘲地笑笑,抱起人,踏过漫天的风雪。
偌大的园子里,隐约传来什么人的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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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蚊虫多,大家一定要注意呀,我昨天就很囧地碰到了毒蜘蛛。
第69章 雪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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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辞昏昏沉沉地睡着, 总梦见自己在泥潭里挣扎着越陷越深,一只藏在土里的蝎子不断啃噬她的脚底。
她的脑袋又晕又疼,明明装满了繁杂的思绪, 到头来却什么重要的东西也抓不住。这种无力的焦灼感一刻不停地侵蚀她的身体。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睁开眼睛, 看见一片黑暗。眼前设有一道柔软的遮挡,她伸出手, 想要把它拿开。
一只手按下她,道:“别摘。”
这个声音听起来沙哑又疲惫:“若是觉得难受, 我再替你涂一遍药膏。”
“是雪光伤了眼睛, 两三日便可恢复。”忧思焦虑伤身。他怕她多想。
辞辞将手抽出来, 微微偏过头,在黑暗中张了张嘴:“大人,现在是什么时候?”
“寅时了。”榻边的人答。
“一夜快要过去了。”她喃喃。
“是啊。”
这声叹息落在辞辞耳里格外地清晰。
暂时失去视力, 她的听觉比从前更为敏锐, 实在吝啬开口讲话的能力, 沉默着听了半晌的风声。
风声正因万物凋零而呜咽, 萧瑟悲凉。
手边那人一直守着她,看见她干裂苍白的唇, 迫不得已打破平静:“口渴么?”
辞辞摇摇头, 拉过被子盖在头顶:“大人快回去休息吧,明日的事情还多呢。”
“好。你, 好好休息。”
起身时衣料摩擦的轻响以及脚步声传来耳畔, 辞辞长舒一口气, 她睡够了, 出奇地镇定, 在黑暗里静静思索, 回忆与那人遇见相交的全部细节。
初见是在万柳园,她是去拉拢沈余的。沈余假意答应了她,并借此提出一个条件——替他创造一个与某人见面的机会。
怂恿阮平阮员外告状,是想探知此前失去踪迹的张士才的消息。
荒村遇见,是因为被沈余欺骗后恼怒,又为着在城中渗透自己的力量,要将叶大人的目光全数引到青檀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