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那人却一声不吭,将侍人递来的外衫披在肩上,这才哑声道:“含玉,殿下此刻在何处。”
含玉一时间不确定他问的究竟是哪位殿下,思量片刻道:“菡王殿下此刻方出了府……”
“她可曾说去了何处?”孤启颤着指尖,接过一壶酒。
昨夜为了驱散药力,他任由郁云霁以绣花针为他放血,如今指腹仍是通红一片。
她竟宁可以这种法子为他解药,都不肯趁机同他圆房,想来是当真厌恶他了。
可她厌恶人的方式也未免太过温和,孤启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女娘,一时间也不知晓该如何讨得她的原谅。
“殿下不曾告知半月堂,想来是怕打扰殿下的休息,”含玉这般道,“不过奴婢听闻,殿下的马车是往皇宫去了。”
皇宫。
孤启垂下了眼睫,他还记得,那日依弱嗅到他身上男子的香气之时,曾提起这事,郁云霁亲口承认,是宫中太师惯用的香气。
幽朝不许男子为官,可太师是女皇亲选,又是先太傅的亲孙,人品贵重又声名显赫,谁也说不得什么。
“她竟是去见太师了吗……”孤启喃喃道。
她同那位太师究竟是什么关系。
“哥哥。”门外有人唤道。
突如其来的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孤启抬眸,便见门口探出一颗毛茸茸的头。
依弱正趴伏在门口,眼巴巴的望着他:“依弱能进来吗?”
孤启还不曾穿好衣衫,含玉作势便要驱赶,他却道:“无妨,进来。”
得了他的应允,依弱欢脱地进了正堂:“妻主那日准许我入甘霖院了,听说那里有很大的温泉,妻主还赏赐了依弱好多好吃的糕,他们都夸王夫哥哥贤良,哥哥,今晚还要我陪妻主睡吗?”
孤启蜷了蜷指尖,冷道:“……你是专程来这里耀武扬威的吗?”
依弱一怔,偏头看着他:“依弱今晚不跟妻主睡了吗?”
想起今夜痛失一大盘糕点,依弱明显的有一些难过,这神情落在孤启眼中却成了炫耀与挖苦。
郁云霁那般好,他先前竟为了恭王如此待她,实在是寒透了人心。
思及此,孤启心口阵阵绞痛,是他坏透了,他亏欠郁云霁良多,如今哪里还有什么颜面面对她,可他不能因此如何,他还没有让孤家血债血偿,如何能让已逝的生父安心。
可依弱是他亲手推向郁云霁的,如今皆是他自己种下的苦果。
看着眼前懵懂的依弱,他心中愈发焦躁。
“言行无状,冲撞正君,”孤启冷冷的看着他,吩咐道,“今日不许吃糕了。”
“是哥哥对依弱做的不满意吗,若是依弱夜夜都陪妻主睡,哥哥能否不扣除依弱的糕啊……”依弱眼巴巴的看着他,好似就要哭了。
孤启指节绷紧,还是含玉劝道:“快些出去吧,当心殿下扣你两日的糕。”
他当真不曾见过自家殿下何时手段这般温和了,饶是如今气得心口抽痛,竟是仅仅扣除一日的糕这般简单。
一旁的依弱瞧起来比挨了顿板子还难过,如今苦着一张脸,被含玉送了出去。
“殿下,我们出去走走吧。”看着他这幅样子,含玉还是担心道。
孤启摇头:“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含玉不疑有他,背身为他关好了门。
隔扇大开着,孤启看着窗外将要绽放的骨朵,想起了方才两人树下相谈的情景。
云梦泽究竟同她说了什么,为何郁云霁面上的笑那般愉悦,曾经那温和的笑仅对他一人绽开的。
那一瞬,仿佛她们才是天底下令人艳羡的妻夫,可是,郁云霁分明是他的妻主,他一人的妻主。
她对自己百般忍让,世间再无这般好的妻主了。
都是他,是他错把鱼目当明珠,明知婚事不成,去偏要强求,殊不知恭王心中半分无他,满心利用,自始至终都是对他设下的一个局罢了。
“郁云霁……”孤启呢喃着,抓起桌案上的碎瓷。
这是昨日她不小心撞倒的,她昨夜实在太过紧张,这才失手将白玉花瓶打翻。
他没有唤侍人将碎瓷清扫,只一片片拾起,包在一张帕子里。
手中的碎瓷边缘锋利,他仅拿起便将指尖割破一道小口,鲜血汩汩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