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保他一辈子荣华富贵,但他替他分忧解难?
痴人说梦。
迎着宁锦婳疑惑的目光,他思虑片刻,直言道:“母亲,宝儿弟弟身患痴哑之症,您不要为难他了。”
***
同样的夜晚,在离京城百里地的青州,寒风呼啸,百草尽折。
一队身穿铠甲的士兵走在山涧里,前有骑兵骑在高头大马上开路,后有腰间别刀的护卫在尾部断后,中间则是衣衫褴褛的囚徒们,大的五六十,小的六七岁,均佝偻着身躯,步履蹒跚。
“大人,太晚了,我们就在此歇息一晚吧。”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仿佛一堆枯木里点燃了火星儿,瞬间燎遍原野。
“是啊,是啊,都走了一天了!”
“饿得走不动了啊!”
“停下来喝口水也好。”
“……”
一阵哀嚎声中,领头的官差重重皱了皱眉,手中的鞭子一扬——“安静!”
官差阔脸大耳,肤色黝黑,不仅看起来凶神恶煞,手中的鞭子更是不饶人,不少人在他手里吃过亏,一鞭子过后,嘈杂声渐小了。
他抬头望天,命令道:“继续走,走出这道夹峰再停。”
他也没想到这道夹峰这么长,从黄昏走到夜晚,眼看就要出去了,却一直走不到尽头,真是邪门了!
可这话一出,不仅囚犯们怨声载道,连押送的官兵也一阵骚动,小声发着牢骚。
另外有官差劝道:“林大人,今天走了一天,兄弟们也累了,今日就到此吧。”
林庸是押解这批犯人的头头,早年上过战场,曾得封一个千户的名头,苦于为人刚直,不懂钻营讨好,才被发配来做这押解的苦差事。
他闻言不为所动,指着上空的悬崖峭壁,道:“此地危险,若有人在此偷袭,对方可以一胜十,我等毫无还手之力。”
“呦呵,林大人,这里可不是战场,说句不好听点的,我们一群虾兵蟹将,谁吃饱了撑的来偷袭我们?”
“你未免太杞人忧天了。”
说话的是一个百户,叫周启明。他虽比林庸官职低一级,但胜在处事圆滑,在押解的一路上,比林庸这个头头更得人心。
果然,他一说话,不管囚犯还是兵差都应声附和,周启明趁机劝道:“林大人,此处离遂州还有一半路程,已经折损三十余人,若照你这么走,估计都得折在路上,我等怎么交差?”
本就路途艰辛,又适逢冬季,一些老的、小的、弱的,病死在路上不足为奇,但毕竟流放不是杀头,倘若来时上百人,最后只剩下几十人,押解的官差也要问责。
周启明说得头头是道,周围一片怨言,林庸被吵得眉心直跳,黑着脸道:“那先休憩片刻,稍后——”“好!林大人说今晚在此处安营,大家都停了吧,谢过林大人。”
周启明扬声高喊,恰逢大家都不想走了,直接席地而坐,乌泱泱地一大片。林庸见状怒火冲天,他捏紧了手中的鞭子,正欲问责,周启明却已不见人影。
……
“国公爷,大公子,您二位喝水。”
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周启明左手水囊,右手布包,抽空摸索腰间的钥匙,给两人解开枷锁脚镣。
“林庸这人就是轴,唉!您二位受累了。水囊我贴身放,还是温的,饼有些凉,先凑合一顿吧,等明日到了驿站,我给两位弄点荤腥尝尝。”
他言辞殷勤,仿佛自己面前的还是昔日风光无限的宁国公,而不是一个身披枷锁的囚犯。
“无妨,有劳周大人。”
回答他的是宁重远,他生了一副绝顶的好相貌,狭长的眼眸如春水潺潺,昏暗的光线也挡不住眉目如画的风华。
临行前宁锦婳如散财童子,花重金打点押送的官差,能买通都买通了,因此两父子没受多少苦,脸上和衣裳都是干净的。
尤其是宁重远,他身形如竹节挺拔,一身白色的囚服硬是被他穿出了高华的气度,白玉般的指尖一点一点掰开面饼,把两文钱的饼子都衬得矜贵起来。
见此情景,满心钻钱眼里儿的周启明难得心生一丝惭愧,尴尬道:“路上没什么吃的,委屈大公子了。”
那位像天仙似的王妃给他的金银能把一座城的烧饼买下来,他却给人哥哥吃这种粗食……他顿时觉得兜里的银子有点烧手。
宁重远轻笑一声,声音如玉石般清润:“此等处境,有口吃的果腹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