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真是劳苦功高呢!”
……
小丫鬟不知她无心的夸赞给霍夫人带来多大的麻烦。是夜,霍府家宴后,霍夫人在房里坐等右等,没等到夫君,却先迎来一个三四月大的婴孩。
“这是——”丫鬟低着头,低声道:“将军命人送来的,说是……是……”
“是府中的三少爷!”
一瞬间,满室寂静。霍夫人愣了半晌才回过神,她缓步上前,弯腰抱起靛青色的襁褓。
这孩子长相喜人,小脸蛋儿白嫩嫩软乎乎,一双黝黑的大眼睛水汪汪,看的人心都化了。
霍夫人给他掖了掖衣角,入手的触感绵软丝滑,是上好的织云锦,一寸比金子还矜贵。她推测给孩子缝小衣的人针线应该不好,腋窝那里有几处针脚很粗糙。
她道:“拿一块儿干净的小棉被,柔软一些,再叫一个奶娘。”
襁褓背面溅了点点红痕,那股血腥之气骗不了人。霍夫人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霍凌既说是三少爷,就算她心里再不舒服,依然会善待这个孩子。
更何况宝儿长得那么好看。霍夫人生过两个孩子,养过三个孩子,心中的母性顿时被激发。她轻轻拍打怀里的孩子,轻哄道:“可怜的乖乖,不怕。”
她看这孩子的衣料就知道是千娇百宠的,但霍凌没有带别的女人回府,说明要不就是女人的身份腌臜,进不得家门,要不就是她死了,孩子没了娘,孤苦伶仃。
据她对她夫君的了解,只要他喜欢,就算那人是烟花之地的女子也会抬进家门,更何况还生了一个男丁。
至此,霍夫人心里已经断定宝儿是个没娘的孩子,她眸光如水,心里对他越发怜惜。
“乖乖,以后我就是你的娘,娘心疼你。”
她不生气,丫鬟却为霍夫人鸣不平。她愤愤道:“将军也太过分了!也就是夫人好性儿,若换了旁人家,谁会管一个野种的死活……”
“慎言!”
霍夫人蓦然沉下脸,向来温柔的声音也变得严肃,“既是表哥的孩子,不管他生母是谁,都是我霍家的少爷,日后一应吃穿用度,比照府里两位少爷来,不许怠慢。”
“……是。”
霍夫人平时太好说话,下面丫头都不怕她。那丫鬟被训了心里不服,嘴上还嘟囔着,“您这么上心有什么用,我看那孩子眼神呆滞,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就是个傻的!”
“你还敢胡说八道?”
霍夫人这次真怒了,正欲下令责罚,丫鬟却言之凿凿,道:“奴婢没有胡说八道!您看这么久了,这孩子有没有吭一声?就算不会说话,哭总该会哭吧?”
可她一路抱过来,他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极了。
这么一提,霍夫人也觉得有些奇怪,按道理这么大的孩子应该是最闹人的时候,他着实乖巧得有些过分。
“乖乖。”
她低着头,随手拔下鬓边的一根鎏金钗环,下坠的红宝石流苏劈里啪啦响,在他眼前晃动。
“想不想要?来,把小手伸出来抓一抓,来啊……”
她逗了大半天,宝儿的眼睛依然圆溜水润,但对此毫无反应,嘴巴倒是动了一动,却没发出任何声响。
霍夫人立刻察觉出不对劲,她慌忙披上衣服,急切道:“快,快叫大夫来!”
“那……夫人,奶娘还要吗?”
“……”
这一夜,将军府一片混乱。
*
永济巷的世子府同样不好过。
今天大年初一,陆寒霄昨夜方大获全胜,正志得意满之时,却在今日得知,他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当心爱的女人笑着问他,欢不欢喜的时候,那一刻,这个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男人,险些吐出一口心头血。锥骨剜心之痛,莫不如是。
可他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
陆寒霄性子孤傲,冷血薄情,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这么认为。母妃死后,他心里除了权力,只剩下宁锦婳。后来他手刃血亲,踩着尸骨累累上位。全昇劝他仁慈,他笑他妇人之仁。俗话说得好,无毒不丈夫,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从来不觉得他错了。
他要钱,要兵,要权。很久以前他就知道,只有牢牢握紧手里的剑,才能保护自己在乎的人,什么花言巧语他从来不屑做,绣花枕头,哪有真金白银来的实在。即使宁锦婳现在怨他,等他事成,把她捧上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封赏她的母家,善待他们的孩子……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他的心。
他如多年前一样,一直是疼她的三哥,从未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