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要披麻戴孝送行。而看丧服的数量,小孩的亲人还不在少数。
盛西铭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嘲讽。
老人说,小孩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比自己的亲孙子还要亲,小孩的父亲很有钱,也很有声望,但小孩却是他的父亲在外面拈花惹草生下来的,带回家里也不受待见,从小就一个人住,小孩的身体不好,一直在生病,这些年也都是因为有钱,才可以各种名贵的药和补品吊着,但小孩还是命苦,居然得了这种病,这种病,本来是家里的父母兄弟姐妹可以试着救命的,但是没有人愿意来配型,就算试一下都不肯。
老人说,小孩本来都快放弃了,是他让小孩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老人擦擦眼泪,动容地说道,走了也好,省得在世上吃苦,让人笑话又不受待见。
盛西铭离开了丧礼现场,回到车上,从口袋里拿出了被小孩扔在垃圾桶里的盒子。
他打开了盒子,里面果然是那个泰银的戒指。仿佛透过戒指,还能看见小孩脸上肆意的笑容,笑声动听。
那个时候的小孩多好,看上去健康又开朗。
他会自以为别人没发现地偷偷盯着喜欢人的脸,在对方转过来时又若无其事地转开,会问他这个戒指好不好看,会好奇地问“盛医生,你女朋友是什么样子的?”
那时候他似乎没有了隐瞒的必要,说道“女朋友只是一个借口。”
小孩似懂非懂地哦了声,有些高兴地给他买了一个大大的冰激凌。
冰激凌吃了没几口,小孩又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双眼皮?大眼睛?白皮肤?要前凸后翘,还是腿长性感……”
盛西铭不想和他谈论这个,但又不能回答得太过敷衍,只说:“有教养,脾气好,善良。”
小孩沉默了一下,觉得自己三样都沾不上边,便有些生闷气,连冰激凌也不吃了。
盛西铭自然察觉出了小孩的心理变化,他觉得有些好笑,但又故意没去哄,只觉得要挫挫小孩的狗脾气。
直到小孩变得越来越乖,一开始,盛西铭以为是他生病了,没力气闹腾而已,直到后来,小孩的表现实在太好了些,连痛都咬牙忍着。突如其来的鼻腔出血,血滴到了被子上,衣服上,小孩最先居然是推开正在给他检查身体的自己。
还一脸抱歉地说对不起。一系列的并发症像魔鬼一样突破了免疫系统,高热,水肿,皮下出血,感染。
小孩一次有一次地进icu,一次又一次地从死亡的边缘爬回来。
每次醒来,都会竭尽全力地说:“我今天,也很努力了。”
盛西铭知道,他抓着床杆的手青筋暴露,只有戴着口罩才能掩饰快要失控的表情。
一次又一次。
小孩越来越虚弱,像是灵魂已经不堪重负。
他视网膜出血,造成了暂时性失明。在一片漆黑里,终于崩溃地大哭大叫起来。
盛西铭抱住了他。在他耳边不断地说:“别怕,我在,没事的。没事。”
小孩在碰到他的气味的刹那安静下来。
Alpha的信息素关键时刻还有这种作用,就算是没有标记过的Omega,也会对喜欢的信息素臣服。
小孩不断地喃喃着几个字,盛西铭听清了。
是他的名字。
小孩说:“我好痛啊。”
——我好痛啊,盛医生。
盛西铭轻轻地抱住他,眼底暗得可怕。
“很快就不痛了。”
小孩靠在他肩膀上,疼得抽搐,却又克制地连碰都不碰他。
“盛医生,你会记得我吗?”
小孩目光虚无地看着前方,视网膜上全是噪点。
“会。”
盛西铭回答道。
“那你一直记着我,好不好?”
小孩声音虚弱地说。
“好。”
小孩没力气地笑了下。
说:“盛医生,你真温柔。”
那些噪点,声音,触感,疼痛,全部变成了假象,犹如碎屑粉尘,纷纷扬扬。连通一切都消失殆尽。
原来死亡是悄无声息的。
像是一朵花坠落到泥土里。
那朵花儿说,请你记得我,我来过这个世界。
后来,盛西铭当上了院长,他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追求者都快踏破医院的门槛,却总被他轻描淡写地拒绝。
亲近的小护士偷偷告诉那些追求者,你们千万不要去招惹盛医生,盛医生的爱人脾气很不好,曾经把病房都掀了。
有人问:“是长得很好看吗?盛医生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
小护士摇摇头,她们也没看见过这个传说中的院长夫人。
追求者唏嘘而去。
盛西铭也从不解释,他只是在履行一个承诺罢了。
一个,也许下一秒就解开,也许一辈子也无解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