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西铭第一次听见小孩直呼他的名字,有些微微的怪异,但又算不上冒犯。
小孩执意要请他吃饭,盛西铭原本是要和一些同事学术界的好友一起的,但小孩这么亦步亦趋地看着他,他也就同意了。
小孩走在他身边,笑容里面是掩饰不了的开心和满足。一路上就只听见他小嘴叭叭叭的讲个不停,盛西铭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心想对方这样看上去,比医院里不知好了多少倍。
吃完饭,小孩又提出要带他去逛校园。
盛西铭有事,回绝了。
小孩趴在桌子上生气,又眼巴巴地看着盛西铭,说道:“那晚上呢?我带你去唐人街吃好吃的,还有博物馆——”
“博物馆晚上不开门。”
“多伦多好玩的地方有很多,我可以都带你去走一遍。”
小孩急切地说道,在看到盛西铭嘴角淡淡的笑意时,突然就晒红了脸。
他依旧是那个不近人情,却对小孩子特别温柔的医生。
可也是对方不经意之间流露出的一丝无奈,让人想要得寸进尺地去揭开底下深埋的秘密。
或许是宝藏,或许是深渊。
盛西铭想,在这里,小孩应该还是一个人,因为他看上去很孤独,这种孤独在看见熟人时不可抑制地流露出来。
他也许可以在这里多留一天。
小孩的身体不允许他做过分劳累的事,所以他们只是在多伦多的美术馆逛了一圈,又到了唐人街,去了一家中餐馆。
小孩熟门熟路地给他介绍美食,老板娘是个中国人,对小孩很热情,看样子应该是常客了。
小孩的胃口的很小,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原本就这样,在他拿筷子的时候,盛西铭看着对方瘦骨伶仃的手腕,问了句:“你现在多重。”
小孩想了想,报出了一个数字。
盛西铭作为医生的本能上线,有些严肃地说道:“你要多吃点,这个体重太轻了。”
他不知道这句话又让小孩心里像是吃了蜂蜜柠檬一样,又酸又甜。
恃宠而骄的性格让他一点也不懂得收敛,反而抱怨道多伦多总是下雨的天气,还有难吃的食物。这家中餐馆是他试遍了一条街找到的唯一能吃的。
盛西铭当然没问为什么家里没人照顾他,在医院里也是,在国外也是,明明看起来衣食无忧,却把自己形容得仿佛无家可归。
这是别人的家事,他不该多问。
只是医者本性,说道:“身体是你自己的,你对他好,他也会对你好。”
小孩似乎有些不高兴。
吃完饭后,两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盛西铭本来就不是会去主动取悦别人的人,何况小孩那个性格,和他家里顽劣的弟弟妹妹那样,一哄就会蹬鼻子上脸更过分,不如冷静一下。
他们走着,路过了一家首饰店。
小孩突然来了兴致,走进去,都是一些廉价的银饰品,在国内可能无人问津,但是好在样子做得独特,小孩看上去很感兴趣,在饰品柜上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个泰银戒指。
老板出了一个高得离谱的价格,小孩傻乎乎地就要给钱,被盛西铭拦下了。
最后,小孩拿着戒指,一脸惊奇地说道:“想不到医生也会砍价。”
盛西铭回怼:“是你太蠢。”
小孩说不过他,只能冷哼哼。又十分高兴地欣赏着自己选的戒指。
盛西铭在多伦多呆了三天才回国,最后一天,小孩逃课来送他去机场,机场有很多人,也有很多情侣,在拥抱吻别,或是家人,他和小孩就显得有些奇怪。
小孩突然塞了一个包装过的盒子给他,并且强硬地嘱咐道:“你现在不准打开,等上飞机了,不,等到国内了再打开。”
像是一个礼物。
盛西铭问:“是什么?”
小孩脸红,说:“干嘛要告诉你,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不告诉你。”
“能带上飞机的吧?”
盛西铭装作怀疑地晃了晃,小孩气得要打他。
两个人闹了一阵才安静下来。
盛西铭看着他有些沮丧的神色,说道:“按时吃药,不舒服了及时去医院。”
三句话不离他的病。
小孩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总之就是吸着鼻子,很别扭地说知道了。
盛西铭上了飞机,等飞机起飞后,才拿出了小孩的礼物,他看着这个盒子许久,还是没打开。
这一放,就一直被他放在了抽屉里,直到小孩身体情况恶化,从国外回来。
癌细胞的第二次扩散转移。
已经不是切除器官可以消灭的了。只能通过不断地化疗,打针,吃药。
这时候,情况要比想象得恶劣得多。
盛西铭这也才看到了小孩的长辈,但似乎又不是亲人,只是一个照顾他的老人,那老人看上去对小孩很用心,对着医生说着小孩的倔强,明明国外有同样的治疗条件,却一定要回国内来。说什么死也要死在这里而不是多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