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行第一步试验之前,必须要一份合格的身体检查报告,可杨潮青总是差一些才达标,没办法,陈松清只好陪他一起参加黑塔为他量身定制的训练课程,那一段时间,杨潮青经常练到上气不接下气,每每身体接近虚脱时,陈松清就会向研究人员申请一些能量胶囊,然后配水给杨潮青补充能量。
有时杨潮青会问他关于黑塔的事迹,却只字不提阿孜那拉,而他会耐心地给他讲解;杨潮青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读书,黑塔设有系统的阶段课程,加上有阿孜那拉对他培养的基础,他在人文科学的领域很早就展现出了独特的天赋与能力,甚至有时空闲下来,从古往今,他会和陈松清谈天说地。
那个时候他既年不过七岁,也无法得知以后他将经历什么。
待身体报告达标后,研究人员将他带走了,陈松清则继续去照看下一批试验者。
他监测工作做得格外好,无论对任何人都无微不至,因为他知道,他是这些试验者于人间窥见地狱的最后一道门——他还没有见谁从能地狱走出来过。
可杨潮青走出来了,往昔经历依然历历在目,他却看见一个曾溺在书中,反复对他诉说往后理想,现在反倒浑身缠满绷带,只剩下一双眼睛,且到处溢出了斑斑点点血迹的孩子,在安静地听研究人员说话。
大致是些“合格”、“成功”、“二次试验”的内容。
然后,杨潮青走到他跟前,短暂地和他拥抱了一下,似乎是在安慰什么,却不说话,那像欧洲人的蓝色眼睛似在提醒着他,此人此时已非彼人。
那以后,陈松清开始进行校验的工作,日复一日地陪杨潮青适应“新身体”,并定时报告给研究人员一段时间的数据波动,一次试验是调控身体机能并主次之分,杨潮青几乎全身上下都被改造过,这使任何一个组成他的分子都能够很好的适应病毒。
几月过去,杨潮青逐渐少言寡语,不再与他谈起西欧英雄主义、不再与他高谈阔论,不再与他谈起昔日抱负。
一月一次,他们会去南极点进行受冷特训,训练完后,他们会在雪中徒步一段距离,凛冽的风刃如逆流,在他们身后呼啸而过,延展开一段似乎从未有过的来时路。
恰如夜风万里卷龙沙,飞絮影连天。
一年后,二次试验的进程也尽快开始,杨潮青一去就是六个月,在这期间,陈松清重拾监测工作,也从一位研究人员口中了解到了二次试验的内容:“二次试验是为了试验者而设的,他们的身体迟早会有被病毒侵占的那一天,在那之前,他们必须做到无法呼吸,也就是无设备处在真空下,这非常痛苦,其他具体实施的项目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尽管这不是什么严令禁止的秘密话题,但监测工作一般不需要了解这个,倘若生了不该生的心思的话,你应该知道黑塔的惩戒规则。”那人如是说。
陈松清逐渐有些惶惶不可终日,杨潮青可以说是他对“活着”这个概念最初的理解,他以前不懂为什么一个人死了,那个人的躯体就会被其他人安放在地下室中,就连曾经的十五个孩子在他眼前被火化,他也觉得这就是人最终的归宿。
火是光明的象征,这就是他对于死亡的理解——可以燃烧秽浊,涤净灵魂。
再见杨潮青之时,他已成长不少,身体已经不同于往日那样瘦弱,而是长大了很多岁,几乎趋近于成年人的体型。
陈松清这时候十三岁,除去工作时间,他会接受黑塔的试炼,为了以后去往大陆,黑塔会设置高强度的训练,使与他年纪一致的人从小适应这些艰苦。
六个月就能将杨潮青改变成如此,一时间,他对黑塔的敬畏之心更甚,先前他只知道这个组织是国际盟会资助的,重启计划的核心并不是拯救人类,而是消灭病毒,先行团队也只是去现构世界的开拓者。
他仍然记得,杨潮青与他再见时,是在无菌室,杨潮青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临近床边时,他忽然被躺着的人握住手,他怔在原地,听那人说话:“姐姐的老师来找我了……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可以去大陆,和姐姐相见,可是,你说,母亲为什么不来看我呢……”
杨潮青没掉眼泪,只是让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口中不断重复着母亲,以前他感到难过时,母亲就是这样默不作声地在他身边的。
陈松清:“……”
他睁开眼睛,思绪的恍惚久久不能停歇,他坐起,看到床边的钟表。
接近下午七点。
巧的是,杨潮青那边刚好传来了敲门声:“陈松清,你醒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