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有个原因他没有说,就程续的专业,今后肯定得在医药行业工作,周泽这份兼职多少能和他的未来沾点边。
“给我讲讲,怎么个难法。”
一个从不在电话里聊天的人,却主动拓展话题,周泽自行脑补为:程续其实也是有点想自己的。
……
“去医院偷偷摸摸的,有时候会被保安赶,有时候也会被医生讽刺,需要不停调节自己的心态,我现在都学会了随时带着烟和小礼物出门…
总之,就是要把自己以前的个性打碎了。”
周泽铁了心让程续心疼,压根儿没有藏着掖着。
程续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他很清楚,就周泽的个性而言,这份工作未必比去工地扛包容易。
……
北京早已入秋,傍晚的风带着点飒飒的爽利,树叶落了一阵儿了,踩在脚下有咔嚓咔嚓的破裂声…
周泽低头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享受着程续这意味深长的沉默。
“少抽烟,别喝酒!”程续叮嘱一句,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周泽送东西就顺利多了,别说退回,音儿都没了,只收到过一条短信——
衣服别买了,衣柜都放不下了,已经开始占床,再买,我就得睡地上了。
这条短信,周泽大概只看了一百次。
……
春节,周泽是一定要回去祭祖的。
程续今年不回,大四了,本科读五年的专业,成绩一直稳定在专业前三,保研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但就他们专业来说,出国留学才是主流。
不管出不出去,习惯了未雨绸缪的人,总会提前准备的。
托福课加上在一个知名教培机构带着竞赛班,这个假期,他的时间排得满满的。
……
周泽祭完祖就从江中往北京赶,他惦记着自己的工作,更惦记程续。
在北京时能忍住不去找人,那是因为觉得想见一定是能见到的,但一旦离开有他的城市,周泽便觉得自己的心已完全失控——
说它空吧,它却装不下任何东西,说它充实吧,它却每天都失落得隐隐生疼。
……
傍晚抵达的航班,被暮色缭绕的城市沉在灯海里,在高空远眺,入夜后的北京比白日里更有暖意。
周泽怀抱着个保温袋,单肩挂个行李包往到达出口去。
首都机场,哪怕在春节期间也绝不冷清,他从缓缓行驶的扶梯往下俯冲,在人群里疾行,和无数或返工、或归家的人擦肩而过,只因程续在出口处等他。
他骗他说自己的行李很多,其实能被他骗,不过是因为心甘情愿罢了——行李再多,能自己搬上飞机,还能搬不下来?
周泽觉得自己已然看透了程续的心。
……
“跑啥呢?毛毛躁躁地。”程续使劲拧着眉,不知道是不是需要靠这个动作才能压住唇角。
“给你带的烧腊,出发前回的温,该凉了。”周泽一边喘大气儿一边把抱怀里的保温袋递给他。
程续接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通,问:“所以,你无法自己带回家的行李就是这个?”
周泽欺身上前,伸出一只胳膊搂着程续的脖子,凑近他的耳根压低声音说道:
“骗你的,今天我生日,太想看见你了。”
他揽人的动作倒是流畅,声音却不受控制地有点抖,他着实太想他了,不由自主就想要靠着这哥两好的动作换一点肌肤相亲。
他的出生从未被任何人期待,不曾想,这个日子倒是在二十岁这一天,有了点现实意义——用来骗来一点心上人对自己的容忍。
……
两人身量相当,被他这一揽,眉眼唇鼻相距不过数寸。
程续偏头不冷不热看着他。
周泽的心跳得砰砰作响,被他这般冷眼一掠,心脏乍寒乍暖跟要炸开似得,很没出息地主动松手弹开了。
坐公车回程,高速两旁的昏灯被浓重的暮色裹挟着缓缓后掠,城市中心的霓虹在路的尽头明明灭灭,周泽微微缩着肩和腿,不敢碰到程续半点。
刚才那一记眼刀和这一路上不寻常的沉默,让他丝毫不敢放肆。
他的唐突也好,无畏也好,都得建立在自认为程续不反感的基础上,但凡对方表示出一丁点的不耐,他的心都会陷入深深的惶恐。
……
两人在周泽家附近下车,再一路沉默至楼下,公寓门口的廊灯在大堂入口处投下一片朦胧的光晕,照着两张年轻英俊的脸。
一张是心事重重的,另一张也是。
“上去吧!”程续把肩上的行李取下递给周泽。
“你陪我上去,我有话对你说。”周泽不接,任性地坚持着。
程续过去的冷和严肃都像是面具,是对自己心软、纵容的掩护工具,而今天,他的脸和情绪都和这凛冬的夜一样,透着一股透心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