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罪唉……”
风声簌簌,声音渐渐远去,萧寒江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回神,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
……
京城,东宫。
刚刚浮出的月色叫乌云遮去了大半截,冬日里,天黑的本来就早,故而此刻,这个夜晚就更显得阴郁。
殿内,烛光透过床幔的遮掩,打在男人挺直的鼻梁处,印出立体俊朗的轮廓。
一片阴翳中,闻初尧眼皮轻阖着,细密的睫毛覆其上,呼吸的速度均匀规律,看着像是睡着了。
可即便是在睡梦中,他的眉心处仍有一道浅浅的沟壑,薄薄的唇紧抿着,整个人依旧没有放松下来。
下一刻,床榻上的人双眼微睁,猛地起身,有些怔然地盯着床榻上的某处。
连轴转了几天,他的身体隐隐也显出几分疲惫来,或许是先前那只毒箭的缘故,积累在身体里的毒素尚未完全清除干净,循序渐进地恢复中,一旦忙脱了,身体难免会抗议一番。
这在先前,是少有的事。
闻初尧不由得连带着想起了点儿不好的回忆,以至于从噩梦中惊醒好几息后,仍是有几分发愣。
潜意识里,他觉得是自己最近精神头不大好。
否则……又怎么会如此突兀地梦到那般晦气的场景?
伏尸遍野,阴暗逼仄的小房间里,无数的人被隔绝开来,明明是初春乍暖还寒的日子,梦中所见之地却犹如孤岛,兀自发出痛苦的哀鸣。
柳殊,他朝思暮想的人。
亦在其列。
第91章 跑路第一百二十二天
春三月, 雨蒙蒙,京城中新探头的绿色嫩苗笼罩在一片烟雾中,被雨水这么一淋, 冬末的雪意不知不觉被渐渐覆盖, 走至尽头。
只是眨眼, 新岁的欢愉氛围也随之一道变淡许多,整个京城转而变得一派安静。
无独有偶, 明明是初春乍暖之时, 宫中冷肃气氛却愈发浓郁。
乾清宫内, 这股冷肃气息更甚几分。
闻初尧听着暗卫汇报的话, 眸色微沉。
“洛城一带洪水决堤,沿途淹没多个村庄, 死伤数万,伏尸千里。”
洛城属南, 朝廷年年拨银子兴修水利, 加固河堤, 结果还是……如今堪堪及三月, 尚且还不到雨季的时候,这种豆腐渣工程,是如何能幸存到现在才被报上来的?
新帝的脸上一派冷肃,但如今他平日里多也是这副表情, 故而林顺瞧着, 一时间也是难辨对方的心情。
只是直觉上他觉得,陛下现在大抵是不大高兴的。
入了三月, 气温逐渐上升, 眼瞅着,陛下阴晴不定的性子似乎也好了些许, 有些过去做太子时温和的影子了。
结果前几日冷不丁儿地派人,不知探查了什么,再几日后,那望过来的目光竟比原先还要怖人了。
他不由得放轻了呼吸,悄悄用余光去瞅不远处的人。
闻初尧的目光一路向下,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桌案。
林顺瞧着,右眼皮登时一跳。
暗卫跪在地上,继续汇报着,“属下去时发现沿路的小村庄多数被包围了起来,一番探查才得知是当地豪强杜家那边下的令。”
“豪强…?”闻初尧的语气不辨喜怒。
景顺帝在位时的那些沉疴弊病如今渐渐显露,京城和沿边的地区或许会威慑于新帝,知晓其中的手段内情,而距离京城百里之外的地方,则更像是闭关锁国后的桃源。
所谓的世外桃源下,不是人们安居乐业,反倒是一方豪强取代官府,要么是其与官府狼狈为奸,克扣朝廷下拨的赈灾款,搜刮民脂民膏。
如此,官员们为了官途政绩,恐怕也不会冒着风险去揭露其中的黑幕。
皇帝都管不了他们,更何况是一个被保送的太子,就算有些军功傍身,那也不过是皇亲贵胄用来镀金的东西罢了,与他们这种送儿子去军营里刷个脸,或是送到分店里涨涨经验的行为也别无二致。
再说就算是新帝登基,再说的厉害,天高皇帝远,在洛城这种距离京城大几百里地的富庶之城,那也是强龙难以压地头蛇。
闻初尧的目光凝固在奏报上某一处,停驻片刻,“好大的胆子。”
林顺候在一旁,听到这儿,心里也是直冒火。
瞒报朝廷,保住他们的歌舞升平,而丝毫不顾底下的百姓们,当真是……朱门酒肉臭。
暗卫跪在地上,被陛下的目光所注视着,更是动也不敢动。
直至好几息后,上首才传来了一声冷淡的吩咐,“把林晔和萧寒江喊来。”停顿两息,又道:“辛苦了,你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