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陈燃冷声,“我让人过去接你。”
这会儿刚过八点,超市还没关门,但逛的人不多,门口摆着一些不太新鲜的特价水果,细小的蚊虫在上方飞绕盘旋。
祝今夏站在出口给陈燃发定位。惨白的灯光照在身上,衬得秋夜越发苍凉。
她不放心再次回头,健身房已经甩在了后面,距离太远看不清楚。
她握着手机放回耳边,进入超市。
超市不大,两个收银员在旁边聊天,祝今夏径直拿起矿泉水夹在手臂拧开。
运动之后喉咙干得厉害,她喝得有些急,顺着嘴角流下一些滴在卫衣上,晕开深色痕迹。
通话连着,对方没说话。
祝今夏喝完水沿着散装零食区往前,寻找湿纸巾擦汗。
陈燃站在包间外的走廊拐角,复古黄色灯盏投到脸上,照出清晰的轮廓线条。
眼睫下垂,他瞥了眼她发来的位置,转身下楼,去前台借电话。
过了会儿,祝今夏听见他说:“帮我个忙。”
她停下脚步,“什么忙?”
陈燃嗓音冷淡:“没空跟你扯这些,十分钟没接到人你也不用来了。”
祝今夏抿着唇安静下来。
陈燃不是在和她说话。只是因为电话没有挂断,所以和别人讲话的声音也一起传了过来。
“你去就知道了。”陈燃把收到的位置转发出去,“最晚九点半。”
座机挂断,陈燃这才换到手机对祝今夏说:“我这边暂时走不开,等会儿有人过来接你。”
祝今夏踌躇片刻,“你如果忙的话……我可以回学校。”
“不忙。”陈燃说,“不是想见我?”
是这样没错,可他如果有事,她也不想这样贸然过去打扰。
“今晚平台运营方请吃饭,不好离场。”见祝今夏不说话,陈燃解释,“不是故意不回来。”
更没有不想见她。
祝今夏轻轻嗯了声,拿起湿纸巾在看包装上面的详情说明。
她想问点什么,可好像什么都不合适。
“陈燃,陶总叫你呢,酒喝到一半发现你人不见了,原来是在外面躲酒。”另一道男声插入,打破了两人的沉默。
“快,快跟我回去,一桌人正喝到兴头上呢,少你一个怎么行。”
陈燃转身,“来了。”
“陈燃。”祝今夏忽然叫住他,却迟迟没再说话。
“我不挂电话。”陈燃顿了顿,“但可能会有些吵。”
“没关系。”祝今夏垂下眼眸,睫毛颤了颤。
只要不挂就行。
陈燃问:“你还好吗。”
她撒谎说:“好多了。”
陈燃走上台阶,“下次不要一个人出门,尤其是晚上。”
他提醒她:“外面不比学校,记得保护好自己。”
实在不像他会说的话。
祝今夏闷闷嗯了一声,问他:“你喝了多少?”
“祝今夏,我是在担心你。”
祝今夏的心跳重新清晰,回响在耳畔。
“我知道。”她屏住呼吸,语气很轻,“我也在担心你。”
陈燃默了两秒,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说:“我进去了,有事发消息。”
祝今夏说好。
没一会儿说话谈笑声传来,男女都有,互相打官腔说着劝酒词。
陈燃话不多,偶尔回答两句,跟着碰杯。
有人注意到他手边亮起的屏幕,调侃问:“怎么小陈?吃饭还忙着跟女朋友打电话呢?”
陈燃嗯声,随口胡诌:“做了噩梦,睡醒找不到人。”
“我陪陪她。”
那人‘哎哟’了好几声,感叹:“年轻就是好啊,哪像我们一把年纪了,想浪漫都浪漫不起来。”
陈燃笑笑,“陶总说笑了。”
祝今夏把东西放到收银台结账,顺手抓了一把边上摆放的硬糖。
她有个不算好习惯,喜欢在高度紧张时嚼东西。
没有糖的时候会无意识咬着牙。
就像现在。
水蜜桃味的糖果被她咬得嘎嘣响,另一颗又剥了进去。
陈燃说的话她听见了。
他没有否认女朋友。
同样,他也没有问她任何关于骚扰的问题。
在女性遭受不公对待——比如眼神上的打量凝视,言语上看似无伤大雅的玩笑,本质上都是一种冒犯——对方却以‘你怎么这么小气’‘说说而已又没对你做什么’‘觉得你好看才看’来撇清自己的行为倒泼一盆脏水。
网上一旦有女性遭受侵犯的社会新闻曝出来,留言区的评论、话题有不少都带着极强的引导性,更有甚者要求受害者详情描述侵犯过程以满足他那阴暗扭曲的内心。
在这种嘈杂纷乱的环境下,保持沉默有时候也是一种善良。
祝今夏不知道陈燃是怎么想,但她为他今晚某些时候恰到好处的沉默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