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怒自威,开口道:“之江稻荷神,你丧失信仰且在五十年内未能恢复,又得到了五十年的宽限,却依然逃避追讨,按照高天原的法则,应当凌迟处死。”
铿锵有力的宣判在大殿上回荡,众神使都不敢抬头直视天照大神的眼睛,只能低着头站在晴尘身边,颤巍巍地应下。
“之江稻荷你真是头脑不清醒。”筑紫一脚踏住晴尘的后脑,用力往下踩,“本来就是一瞬间的事,现在要变成一刀一刀削去你的神力,白白受罪一场,还不如直接死了痛快。”
筑紫身边的三个随从齐声道:“还要麻烦我们筑紫殿一刀一刀地剜。”
晴尘的额头被重重地磕在了黄金地板上,身体以诡异的姿势弯折。
但他嘴角带笑,礼貌地说:“那就麻烦筑紫殿了。”
筑紫心中不快,松了脚,附身一把扯起他的长发,靠近他的脸,警告似地低吼:“你平日里不尊敬我没有关系,这里可是高天原,天照大神的御前。”
晴尘被磕伤的额头渗出了血。
血液细而蜿蜒,从额上缓缓流淌而下,描摹过他的眉心,鼻梁,最后滴落在地。
红色好像为他的脸画上了盛唐时流行的花钿,妖异又危险。
晴尘笑得露出了犬牙的尖,“那就快动手吧,以免误了陛下的日程。”
★その三★
神界的凌迟,和人类社会的凌迟是一样的刑法。
区别只是人有肉身,神是灵体。
所谓的神力,就是人类信仰和召唤聚合而成的力量,这股力量会凝聚出具体的形态,这就是神的形象。
人们塑成了神,神才会与人有着类似的样子,甚至连流血流泪这样的生理现象,都模拟得惟妙惟肖。
但,这具象的模样本质上是灵力聚合的产物。
一刀一刀将神力切开,会带来巨大的疼痛。
行刑的场所是高天原的一处祭坛。
远古时期,众人在此地向天神献祭,后来废弃,成了刑场。
晴尘被蒙住双眼,固定在了架子上。
沉重的镣铐坠着可以称得上纤细的手腕和脚腕,皮肤一下子就红肿了一片。
他垂着头,闭着眼睛,听着高天原的风从遥远的列岛吹来,带来春天的讯息,之后飞向广阔的海洋。
筑紫拔了神剑,将那剑身在刺目的阳光下看了一遍,随后利落地刺入了晴尘的胸口。
稻荷神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筑紫看见他的手攥紧,镣铐铮铮作响。
冰冷的铁器抽出,涌出的不是血,而是闪闪发亮的金粉。
金粉飘逸出来,被风吹出了波涛般的形状。
神力在阳光下具像化,是这般梦幻,泡影的美丽。
筑紫咬了咬牙。
第二刀贯穿腹部,第三刀开始切割,从脖颈到胳膊,到腰腹再到小腿。
千疮百孔的神的身体,被逸散出来的金粉包围。
晴尘眼中落下滚滚热泪,但在筑紫看来,蒙着他眼睛的缎带下,也飘出了一阵阵的金粉。
一千刀,割肉剔骨,灰飞烟灭。
如此一来,便不用做神了。
★その四★
神力持续外溢,晴尘的意识逐渐分崩离析。
他是谁,他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身体会这么痛,为什么还没死。
最后,他甚至连疼痛本身,也忘记了。
金色的粉末被吹散,几乎不可见了。
筑紫收了刀。
带着点温热的春风吹拂而过,行刑架上最后一点粉末也消失了。
终于完成了天照大神给定的使命,可是——
筑紫对着晴空扬起了头。
——一点都不觉得轻松。
她执行弑神的命令千万年,这不是经过她手里唯一的神明。
只不过,晴尘实在是太安静了,太能忍痛了。
以至于,让她感觉到害怕。
到底是为什么,他会突然接受讨伐,宁愿以这种极端的方式消失?
★その五★
东京的雪实在是百年一遇。
首都高速提前封闭,电车也停了好几班。
市区里救护车声叫个不停。
城市忙忙碌碌,战战兢兢地运转,而礼枝坐在沙发上晴尘经常坐的位置,端着晴尘的杯子,发呆。
拓云和早雾都低着头跪坐一旁,不敢发言。
“这杯子竟然是普通的素白的一百块日元一个的便宜货。”
礼枝突兀地说道。
拓云和早雾困惑地歪了歪头。
“这杯子配不上四万块一百克的抹茶。”礼枝说。
拓云和早雾:“主人大人……”
“用这个喝茶真的有那么好喝吗?”
拓云和早雾有点怕了。
“主人大人,您……”
礼枝将杯子放回茶几上,对座敷童子道,“也可以帮我泡一杯抹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