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脸色和语气都缓和了一些,自忖她这个“百步”根本没资格责怪老伯的“五十步”。
“那您和她吵一吵还不行吗,为什么推她啊?”
“我也不想啊……”
老伯低着头,七十多岁的老教授,这会儿歉疚得跟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
“我和她置气,饭盒里面的饭一口没动,扔下一句今天睡学校,甩手就要走。她急着过来拉我拦我,我挣脱的力气大了些,一不小心……”
老伯说到这里,眼圈居然红了。
再不小心也是铸成了大错,他发誓要一辈子对着好的姑娘撞到了实验台上,胳膊被浓硫酸烧掉了那么大的一块皮。
后来折腾去医院,又是打破伤风又是吃消炎药,再加上情绪因素,最后伤好了,肚子里已经四个月的老二却没保住。
老伯告诉邵棠,自从孩子没了,妻子再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其实无可厚非,孩子是娘身上的肉,四个月的孩子掉下来时都能看出形状了,妻子不可能不怪他不怨他。
他也自觉给妻子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痛苦纠结后决定和妻子离婚,他不想自私地将妻子捆绑在他这个深深伤害过她的人身边。
“我后来才知道,她当年是在等我道歉,等我承认错误以后陪她走出来,吸取这次的教训,用余生对她好的方式弥补这次的过错。”
老伯摇摇头说:“我花了四十年才想明白,之前就是我不再娶她不再嫁地僵着。直到这次她在家被椅子绊倒摔伤了腿,我们突然意识到我老了她也老了,无论是谁的错,我们既然还相爱,这么多年不肯释然都是在惩罚我的同时也惩罚她。”
“小姑娘,你谈对象没?”
老伯说完了自己的故事,看邵棠愣着,一本正经地告诫。
“看你差不多是找对象该琢磨终身大事的年纪,往后结婚有了爱人,我这教训可别忘了,只要两个人感情在,没什么不能一起迈过去的坎儿。”
“……我结婚了。”
明明事实是不仅结婚而且离婚了,邵棠却下意识地只说了前半句。
“我是过来给我……老公陪护的,他手腕骨折了。”
老伯恍然大悟似的“哦”一声:“我就说嘛,你这小姑娘怪懂事的,有些事真得是有了经历才能想通。”
“行了,我回去照顾我老伴,你也赶紧回去照顾你老公。”和她在这边半天,老伯手里的奶茶也捂温了,赶紧起了身,“你说咱俩,家里都有病号等着呢,还在这儿聊投缘了。”
“是啊哈哈……”邵棠陪老伯笑了笑,“我本来是出来送一下过来查房的郝主任,再不回我老公是要等急了。”
……
将郝主任送进电梯之后,邵棠先是在公共休息区发了几分钟的呆,继而又帮老伯买奶茶还同他聊了好一会儿天,等她管理好表情回到病房时,卓熠确实等急了。
“郝主任都不用管其他病人吗,怎么又拉着你说了这么久?”
如果不是手上还扎着点滴不方便,卓熠早就出去找她了。
注意到邵棠眼中尚存一些未散尽的忧虑,他故作无事地对她笑。
“你用不着太听他说那些有的没的,一开始程蓦也总叫这些医生唬得一愣一愣,后来他发现医生说医生的,他哥我该怎么活还怎么活,就都想开了。”
上午骨片拍完郝主任就单独把邵棠叫过去说了好半天。
再加上刚刚邵棠迟迟未归。
卓熠以为她是一直和郝主任待在一起,自然不难猜到郝主任会和她说什么。
无非他第三次骨折的右手腕再养不好会面临多严重的后遗症,他不时发作的战后PTSD最好早日接受系统治疗,以及他体内至今残留的五枚弹片……
早在上午等骨片结果的时候,卓熠便已逐一想好了应对策略。
邵棠现在守在他身边,那怎么养手腕上的伤他全听她的,只要她高兴,让他怎么养他就怎么养。
至于他留着惩罚自己的战后PTSD和五枚弹片,他觉得完全可以采用拖延战术。
比如网约车子公司要上市,公司要响应国家政策,去欠发达地区建厂等等……
卓越是跨国规模的大型车企,光中国地区的员工就有三十万人,业务涉及汽车、新能源、电子、网约车等四大版块。
他身为董事长,想找点脱不开身的事情忙还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