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旸神色平静,不卑不亢:“螣蛇灭我母族,我不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何错之有?”
如来摇摇头:“你并非不该向他们复仇,而是不该掩藏身份,暗地里以强凌弱,后来入魔,又将仇怨牵连旁人。那些幼蛇,并非当年杀害你母族之人,稚子何辜?天下被你株连的蛇族何辜?”
青旸默然不语。
“千般因,万般果。若你一开始复仇,便光明正大地挑明龙族身份,说明来由,便不会给人嫁祸凤族的可乘之机。若你后面不滥杀无辜,亦不会使那些蛇族亲朋尽数投靠予独,助他在凡界作恶,造就更多杀孽。”
青旸蓦然怔住。
他也曾想过,若自己从未去招惹过那只凤凰,是否就不会为凤族招致灭顶之灾?
却从未想过是因为自己被仇恨蒙蔽了心智,早忘了从小到大,师长所教的正道之则,才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一念之差,山崩海啸。
如来问他:“若凤族尚有一线生机,你可愿不计代价,为自身过错赎罪?”
原来上苍到底存有一丝悲悯,让凤族死后,碎掉的残魂化作三千片羽毛,落入了无间地狱的业火中。
业火本是地狱中焚烧罪人之火,可凤族非但无罪,反因大义殉身,故而业火烧得再猛烈,也无法伤到凤族分毫。
又因凤凰本就属火,于旁人炽烈难忍的熊熊业火,对凤族反倒成了重铸神魂的良药。
如来道:“你若愿去无间地狱,将那三千片羽毛找回来,便能让凤族重生。只是你本性属水,加之罪业深重,入无间后,那红莲业火于你,便是炙魂灼骨之痛。”
青旸没有犹豫,俯首拜下:“罪人甘愿。”
言罢,如来翻手为云,几息之间,便将他送入了无间地狱中。
无间有三,时无间、空无间、受者无间。*
不问男女,不论贵贱,不分鬼神,一旦堕入此狱,便永生受业火焚烧之痛,不得有一念停歇。
一日一夜,万死万生,直至业尽,方得受生。
三个月来,青旸将凝结着凤族残魂的羽毛,从无边无际的业火中,一根不落地找到了回来。
青旸垂眸,哑声道:“在那之前,我从不敢入你梦中。”
洛珝呆呆地问:“为何?”
“这三月来,我日日都在想你。我怕自己一旦见到你,便会忍不住留下,前功尽弃。”
洛珝眼眶通红,长长睫羽下水波盈盈,已是泣涕如秋雨。
他喃喃道:“很痛吧,那无间业火...是不是比我的凤凰火还要痛?”
“很痛。”青旸抚上他的脸,“但比起失去你,万痛不及我心。”
他不动神色地靠近,无声无息地将人圈入了自己的领地。
青旸望着怀中人,声音轻得如同一片羽毛,盛满了小心翼翼的惶恐:“阿珝,我向你保证,以后定会好好爱你,尊重你,补偿你,你可否...再原谅我一次?”
洛珝抽噎几声,哭着说:“你又骗人,你人都不在了,怎么补偿我?”
青旸吻了吻他的眼睛:“我没有骗你,以后也不会再骗你了。凤凰,其实...我一直都在你身旁。”
话音随凤凰花一同落下,洛珝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
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人抱在怀里。
抬起头,便对上一双温润如春风的眼眸。
那人望着他,眉眼含笑:“阿珝。”
洛珝大脑一片空白,忘了去回答。他伸出手,摸上对方的眉眼、鼻梁、嘴唇,瞪大了眼睛,旋即眉毛一皱,哭了出来:“我怎么还在梦里。”
青旸握住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你不在梦里,在我怀里。”
洛珝直愣愣地瞪着他,忽地一个翻身爬到他身上,两个手爪子毫无章法地四处乱摸。
青旸耐心等他摸了个够,才笑着问:“摸好了?”
洛珝呆呆看他:“你是真的?”
青旸温声笑道:“是真的。”
洛珝问:“你没骗我?”
青旸叹口气,再次重复:“我说过,以后都不会再骗你了。”
话落,洛珝猛地扑进他怀里,“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青旸眼疾手快地丢了个隔音结界,罩住一旁睡得正香的瑶瑶。
他无奈地轻拍着怀中人的后背,失笑道:“怎么又哭了?”
洛珝哭得一抽一抽,恶狠狠地对他拳打脚踢:“你这个混蛋...臭龙...大骗子...还说没有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死了!”
“我没有骗你。”
青旸叹了声,拿起洛珝颈间龙鳞,“阿珝,你可还记得,我将这片逆鳞给你时,对你说过的话?”
洛珝一怔。
他想起来了,青旸那时候说:“那我便将我的命,交到阿珝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