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琉锦看清周围的环境,金黄色的眼瞳对上濒临破碎的青年时,那双非人的瞳孔有一瞬间的凝滞,有什么东西在孤高不可一世的邪神脑海里“啪”地断裂了。
青年白皙的身体上遍布赤红的伤痕,鲜血淋漓,血肉模糊,曾经或明亮、或倔强、或狡黠的浅褐色眼睛失去了光彩,如破败的玻璃珠般无神而空洞。
胸腔中不存在任何器官的位置骤然爆发出不可名状的锐痛,千万年来从未体会过的锥心之痛猛烈地攻击着他。
琉锦的目光扫过压在林清辞身上的陌生人类。
那个卑贱的,渺小的,恶心的人类!
居然!居然胆敢用舌头舔舐着属于他的人!
恐怖的威压瞬间压下,狂怒化作罡风呼啸而出,霎时间,整个厂房飞沙走石,席卷着所有人和物甩向天空。
所有的东西都像是被刀片切割般开裂粉碎,卫辰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注意到琉锦的出现,便被凌厉的风刃砍中全身,霎时间鲜血狂飙,神志尽失,如同一张破布般瘫软在墙角。
狂风虽猛,却永远留有一隅安静的空间,那里静静地躺着破碎如洋娃娃的纤瘦青年。
黑金流沙的传送阵出现又消失,只一眨眼的时间,琉锦已出现在林清辞的身旁。
捆缚着青年左脚的绳索乍然崩断,林清辞失去最后的束缚,却并没有向床下滑去,而是落入宽阔的怀抱。
琉锦紧紧拥抱住他,相拥的瞬间鲜血便染湿了他白色丝绸质地的衬衣。
衬衣材质精良,做工精细,价值连城,琉锦却看都没有看一眼,他的满心满眼,都是这个破碎的、仿佛随时都可能拼接不上的纤弱青年。
林清辞的口腔中全是血,胸口上还插着一把尖细的刀,随着他仅剩的呼吸微弱地起伏着。
孤高冷漠的邪神此刻眼眸中染上慌乱,琉锦抚上他的脸颊,修长的指节肉眼可见的颤抖。
林清辞缓缓睁开了眼睛,苍白的唇瓣一咧,竟扯出一抹黯淡的笑意:“你来了。”
清澈的目光紧紧锁在琉锦的身上,仿佛生怕移开一秒便再也看不到,林清辞不禁加快语速:“你听我解释,在音甲寺,我真的没有想杀你。灭杀法——咳!咳!咳!”
又是一口鲜血涌出,粉红的血沫掺杂着粘稠的液体顺着他的下颌骨流入脖颈。
琉锦下意识伸手去抹,却越抹越多。粘腻的触感让他手指发颤,曾经绝顶美味的佳肴此刻触目惊心的可怕。
不要流了!
我不许你再流血!
暗金色的光芒亮起,林清辞胸膛上的伤口在肉眼可见的愈合。
琉锦一边加大施术力度,一边近似发狂地大喊:“不要再说话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那一晚,他是真的想杀死林清辞。
他是至高无上的神祇,不可违背,不可僭越,区区蝼蚁般的人类,居然胆敢生出猎杀神明的心思,实在罪无可恕,当抽皮扒骨,吞吃入腹。
然而,当他真的要动手的那一刻,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听从大脑的指令,就仿佛它们都存在自己的意志,与他相悖地要保护这个人类。
琉锦知道,是“黎断”的存在在影响着他。
当初放任出去的自身,竟分化出足以改变神明决策的思想。
那一晚,他终是放过了林清辞。
青年神伤至极,目光哀戚的拖着双腿离开了寺庙。
琉锦默默地站在空旷的房间中很久很久,久到月光倾斜,星光闪烁。
白茫茫的月光中,他看清了地上画着的灭杀法阵。
在他亲手绘制的原图中,阴阳交合,状若鱼鳞,虽繁杂却不难绘制。而地面上的这张,明显被人特意抹去了一处不显眼的线条。
如若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
这根线位于整个法阵的末尾,缺少了它,法阵虽然能如期触发,但却进行不到最后,只能起到束缚作用而没有绞杀功能。
那一刻,琉锦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他恍然意识到什么,转身向着山门的方向追去。
然而一路上,他都没有看到林清辞的身影,直到回到了出租屋里,看着黑漆漆空无一人的房间,他这才不得不承认——
自己找不到他了。
他等在出租屋里,从天黑等到天亮,千万年的岁月独处,他曾孤身度过无数个这样的夜晚,时间的纬度对于他来说本应该毫无意义,但是这一晚,却前无仅有的漫长煎熬。
是以,当林清辞的呼唤跨越空间而来,琉锦的内心是何等的狂喜。
然而……
等待着他的竟是这样的结局。
“你不能死!”他牙呲欲裂,一字一顿,“我不会、永远不会让你死!”
暗金色的光芒愈发闪烁,胸膛上被手术刀划出的大丽花痕迹已经全部愈合,只留下一层浅粉色的细微痕迹,只要再过几分钟,这些痕迹也将会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