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丞川打字的手都在抖,匆匆输入,又烦躁地删除,最后删删改改,只留下礼貌地一行“我送你回家”。
徐之宁的手指热乎乎的,但每根都异乎的僵直,他眼神闪躲,把自己往墙上缩,想了好半天才把手机接过来回复。
打字的时候,每个字母都让他紧张羞赧,要是被拆穿了,就得换一个城市生活了。
“我没带钥匙,回不去”他打完都不敢多看,直接塞到了季丞川手里。
季丞川先是一愣,随即没忍住笑了。
徐之宁忐忑地等待他的回复,脚边涨起黑白色波纹交错的海。
“我也没带,怎么办”
备忘录夜间模式的黑底白字展现在眼前,视野范围里的还有季丞川冲他狡黠地眨眼睛。
然后他们就像情侣一样来到了酒店,在温暖舒适的套房里,徐之宁把半辈子的羞涩、忍耐、欢愉、痛苦都用完了。
香醇的酒液品尝完毕,就像是在福利院里游戏时间结束的时候一样,哪怕再舍不得,徐之宁都必须把借来的玩具乖乖放回原处。他每次都会在心里安慰自己,只要得到了快乐和满足,喜欢的东西不是自己专属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何况他现在是成年人,莽撞激烈的荷尔蒙潮退以后,身份、地位、关系这些现实的东西才是他真正要考虑的。他也想在季丞川心里留下一个识趣懂事的好印象,如同他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养成的习惯。
轻、轻、轻,徐之宁把自己想象成一片羽毛。
季丞川睡着的时候对动静很敏感,徐之宁坐起来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但他没管,直到感受到徐之宁在床上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要下床,他才伸出手搂着人的腰把他按回来。
知道他听不见,季丞川还是嘟囔了几句,“喝水?上厕所?总不会是要像小说里那样逃跑吧?”
徐之宁只能感受到他胸腔在震动,却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急忙抬头去看他的唇,试图读些唇语。但是季丞川已经说完了,一只手把他按在怀里,另一只手伸去拿手机,睁着惺忪的眼确认了一下时间。
季丞川低头看见徐之宁不安漂亮的大眼睛,心里顿时软塌塌一片,在他的唇角轻啄了一口,对着手机直接语音识别文字,好让徐之宁能安心。
“明天要上课是吗?还早,接着睡吧,早上我叫你。”
徐之宁知道自己得了便宜要卖乖,轻轻点头表示应允。
季丞川满意地又亲了他一口,然后把手机丢到一旁,搂着他接着睡了。
徐之宁鼻子一酸,忍不住和他贴得更紧一些,换来季丞川轻柔地帮他拍拍后背哄睡。
他早就知道季丞川是一个很绅士很温柔的人,从季丞川提醒他注意滚烫的杯子,到在路边护着他不被车流裹挟,再到容忍他今夜一次次“不识趣”的任性,无论徐之宁怎么挣扎,他都在季丞川用温柔编织出的网里愈陷愈深。
那耀眼的暖橘色,浓烈得,能让他忽视意识本能怒吼出的红色警告。
之后的时间徐之宁一直没睡,虽然身体很疲惫,但感官就是舍不得休眠。嗅觉、触觉、视觉都敏锐到了极致,在寂静的世界,替他一点点勾勒季丞川的形色。
一直到季丞川要醒了,徐之宁才不舍地闭上眼睛,假装自己一直熟睡,然后被茫然地叫醒,在季丞川贴心的呵护下穿衣服,和他一起出门,坐上他的车,在特殊教育学校的门口分别。
虽然季丞川临走前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徐之宁却一个字、一个电话也不敢叨扰他。不过在闲暇时间里会把微信置顶的“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看一遍又一遍。
朋友见他总是看手机,打趣地问他是不是处对象了。徐之宁总是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拙劣地找些别的事转移话题。
像他们这种有听力障碍的人,当然找一个健全人成家最好。首先一个就是生活中许多不便的地方能有个人帮忙,其次就是这样生一个健全宝宝的概率更大。
徐之宁从记事起就听不见声音,后来偶尔去探监的时候也听爸爸描述妈妈就是村里漂亮但是又聋又哑脑子还不太好的女人,在徐之宁断奶之后就跑丢了,找了几个月也没找到人。
因此徐之宁自己也不确定自己的听力障碍是先天遗传还是后天生病导致的,他自己吃过听障的苦,自然不想自己的孩子也有听力障碍。
但是这个共度余生的健全人绝对不可能是季丞川,那样优雅温柔的人,和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徐之宁想都不敢想。
好在学校进入了期中考,徐之宁作为出题组也忙了起来,更别说还有周末基地的工作,一来二去,渐渐地也强迫自己忘了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