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丞川没还手,盛皖南看他的眼睛里不仅有愤怒,还有深深的失望。神情恍惚,此刻的情景映照了十年前的某一幕,只不过两人的处境互换了。
盛皖南这一辈子得到最精准的评价是“和善”,他做什么都按部就班,轻轻松松维持着自己“别人家的孩子”的地位。这也是应该的,作为盛家的长公子,他身上承载着整个家族的希望。
但再和善的人也抵不住青春期多愁善感的压力,十七岁的盛皖南表面依旧光鲜,内里却陷入了深深的怀疑和割裂,无法逃避的沉重责任和自己毕生真正的追求也让他走上过歪路。
他也犯过混,瞒着其他人跑到有心人给他设的赌桌前,发疯似的在纸醉金迷里发泄自己的情绪。他知道坐在那张桌子前就会毁了自己的下半生,但是他忍不住,他只想随便抓住些什么,好的、坏的、赢的、输的。
把他从泥潭里拽出来的是季丞川。
季丞川请人闹事,趁乱把盛皖南带出来,两个人一路逃到僻静的角落,盛皖南甚至没来得及道谢,就被季丞川狠狠在右脸来了一下。
被季丞川打完,盛皖南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别告诉婉婉。”
季丞川也很不客气:“你看看你自己这幅样子,你清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盛皖南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回答:“现在清楚了。”
“你现在账房上挂了有多少?”季丞川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先搞清这个。
“二十个红点。”
季丞川瞪了他一眼,这个兔崽子是真敢闯祸啊。一个红点25,单位是万。
“我帮你扛十三个,剩下你自己解决。”
“不用,”盛皖南拽住他,“你帮我扛三个。”
“你哪来的钱?”季丞川狐疑地盯着他,“不会是老婆本吧?”
盛皖南苦笑一声,半开玩笑地回答:“是啊,反正我有,你别担心。”
既然他这么说了,季丞川冷酷地插兜要走,没走出两步又折回来,问:“这拳你不会要打回来吧?”
盛皖南虽然“和善”,但是从小练的散打。
盛皖南摸了摸还火辣辣的脸,想了想,坚定地说:“哪天你犯浑了我就揍回来。”
第21章
时针和秒针被困在金色的圆圈里,机械地绕着一点转动。季丞川失神地凝视了很久,才意识到从进到这里开始的不适感从何而来。原来他一直把时针秒针看反了。
“季先生……”坐在对面的女医生连声把他唤回到现实。
“嗯。”季丞川把视线聚集到她身上表示自己在听。
“头痛请不要再喝酒了。”医生做了个嗅闻的动作,示意他身上的酒味有些重。
“只是一点点。”季丞川回答,“但我确实有些头疼,所以我来找你再开点上次的药,吃了很有用。”
医生沉默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问:“季先生,你知道你今天下午仅剩的行程是来看医生的对吧。”
“嗯,我很清楚今天下午的行程,特意留出了很多时间。姜医生,之前的药剂量能稍微再开重一点吗?当然,一切以你的诊断为主。”
“我不是神经内科的姜医生。季先生,你今天下午是来看心理医生的。”医生从资料里抬头,郑重又有些忧虑地看着他,“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我姓卫。”
季丞川揉揉眉心,揉不走苦涩的沟壑,头痛也没有减轻,苦笑道:“不好意思卫医生,最近休息不太好,会忘事。”
听了他的回答,医生拿起笔在纸上随手记录了些什么。
“你说最近休息不太好,是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你吗?”
“没什么,就是在找人。还有就是和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有了些矛盾。”
“这两件事有关联吗?还是单纯的两件事呢?”
季丞川换了个坐姿,把手交叠在自己的腹上,“有关联。但找的人不是我朋友。”
医生温和地打量了他几眼,笔下写着,问题也没有停,“头痛的症状是从这个人失联开始的还是从和朋友产生矛盾开始的?”
“前者。”
医生低头沉默,在纸上写了好一会儿。写完,她搁下笔,起身把百叶窗关上,让室内只剩温暖不扎眼的柔光。他坐回位子上,双手坦荡地放在桌面,身体倾向季丞川,说:“今天下午的时间还很长,方便的话可以和我聊聊你在找的这个人吗?”
严密的空间舒适的灯光给了季丞川安全感,他的肩膀松弛下来,慢慢地和医生诉说起了和徐之宁的事。
这场会谈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期间季丞川还填了一系列量表,最后卫医生重新把百叶窗打开,提醒他下周这个时间再来复诊。
季丞川应允,并保证从这周开始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