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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夜声没有再去旧城区的地下实验室,直接回了自己的公寓。
天黑时殷幸发来视讯通话,他正埋头在两座小山般的文献里,看着光屏闪烁了很久才接通。
对于他出尔反尔的渣男行径,连殷幸都有些看不过去,“那只人鱼一直在等你。”
百十斤海鲜源源不断地实验室,为了不太引人注意,方圆十里的生鲜店都被换着点了一遍。
大炫特炫了一整天后,人鱼终于有吃饱的迹象,没再勾勾手指让小海鲜们主动送到嘴边,只是沉在缸底百无聊赖地划水,时不时望向实验室门口。
小海鲜们见不得他饿肚子,也见不得他不开心,以肉/体供养遭到拒绝后,开始排队绕着他忽上忽下地游动。转圈跳舞。
他并没有被取悦到,还是郁郁寡欢,抱着尾巴团成一团。
直到殷幸不忍心地打开了视讯窗口,周夜声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画面里,小人鱼双眼放光,猛地朝前冲了一截,一头撞在培养缸上。
惊天动地的一声响。防弹玻璃被撞出刺眼的裂纹,他顿时泪眼汪汪。
“……卧槽。”殷幸叫了一声,心疼地看着培养缸上的裂纹。
小人鱼捂着额头游出水面,趴在缸沿上伸手去摸光屏上的脸,却只抓到一片空气。
他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委屈地望向画面里的周夜声的脸。
“我还有很多工作。”周夜声违心地说,“工作太忙了,不能去看你。”
他以为又会有很多小珍珠掉下来。但人鱼只是似懂非懂地望着他,纯净的眼睛忽闪着信任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
手里的钢笔一顿,笔尖弯折,草稿纸上洇开一片墨迹。
周夜声把草稿纸揉成一团。
“唉。我懂你,老大。”殷幸看出来了,叹气道,“横竖都是要送走的,还是别把感情培养太深了。”
可爱的小生命总是格外讨人喜欢,更别提还是这样举世难寻的珍贵。
但明知道没条件养,相处出感情了再送走,心里只会更难受。
“我算过了,最多48小时,等状态养好就把他送回海里。”
他们对人鱼并不了解,但现在这个状态看起来输出全靠卖萌,放进海里说不定没等游回家就被什么大型鲨类吃掉了,“就两天,老大。你要是没时间来,开着视讯也行。”
那只小人鱼看到他就会平静许多。
“嗯。”周夜声过了很久才回答,“知道了。”
他没有向虞桦英透露更多。他考虑问题的思维逻辑是被虞桦英一手教导出来的,所以很清楚,如果养父知道了人鱼的实情,会如何行动。殷幸的地下室还是非法改造建筑,到时候被搜出来一封一个准。
短暂的人生里,他还从未违抗过虞桦英的任何命令,也从未向父亲隐藏过任何事实。
有种叛逆期迟来的,隐秘的快/感。
开天辟地的第一次,是为了一只话都不会说的小人鱼。
接下来的两天里,周夜声只要在家就会打开视讯窗口。那只小人鱼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奇他的一举一动,困了就团成一个球,漂在幽绿的营养液里睡觉,醒来就接着找他。
他从未被任何生物这样全身心地依赖过,再怎么努力忽视也能深刻地感受到。恍惚间好像真的养了个孩子,而非仅仅是宠物或者别的什么。
即便看得见摸不着,某种无形的精神上的联系却还是日益紧密。
不应该把它从海边带回来的。
在最后48小时里,周夜声无数次想。
他甚至会考虑虞桦英的建议,想人鱼在陆地上是不是能够一直以人类形态生活,想人鱼完全进化成原本形态后是什么模样。
他怀疑自己真的有可能把这只人鱼留在身边。
人类的贪心会膨胀。
“一切正常。”
第二天下午,殷幸照常跟他通讯,“老大,你明早凌晨过来吧,趁路上人少的时候送他走。”
实验室里没有窗户,看不见碧海蓝天。培养缸里的小人鱼卷着尾巴沉在水底,身体随着数十公里外潮汐的节奏微微起伏,似乎感到十分困倦。
周夜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你觉得人鱼离开水之后,人类形态最长能维持多久?”
“……”
殷幸迟疑片刻,劝道,“老大,别想了。”
除了监测生命健康,他们没有针对人鱼做任何研究实验,哪怕完全不会伤害到他身体的那种也没有。不过分探究他出现在海边的原因,也没给他植入追踪器试图定位人鱼的栖息地。是为了保护他,也为了分别时太惦念。
“下个阶段的进化就是完全形态了,等回到海底,他估计着急去找打架对象报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