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裴景山又把那杯已经凉透了的咖啡端起来,还是不入口,只是沾了沾杯沿。这个随意的动作让他看起来在交谈中很占上风。
“我花了这么多钱,难道是给你做顺水人情的?省省吧你,这个想法,你最好别有。”
宁星阑闻言,忽然话锋一转,说:“你跟你那未婚妻怎么样了?我见过他一次,他和小和光长得很像。”
这一个个的,无论是宁星阑,还是萧暮雨,见到他就要提白柯。
一个个的都什么毛病?!
裴景山心里咆哮,面上却端得滴水不漏,只说:“退婚了。我原来不喜欢他,我喜欢的是言和光。”
宁星阑嗤笑:“这话说出来,别说其他人了,你自己信吗?”
裴景山说:“我会证明的。”
说完,他深刻觉得自己跟这人看不对眼,越聊越心烦,天生八字相冲,直接把咖啡杯放在桌上,说:“今天的治疗应该快结束了。你去等着吧。”
裴景山扭了下头,坐在远处偷偷摸鱼玩手机的陈思立刻接收到大老板的信号,站起来,心领神会地说:“宁先生,请跟我来。”
宁星阑站起来,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岿然不动的裴景山,没多说什么,跟着陈思出去了。
而他们都没看见的是,人一走之后,裴景山那一直挺得笔直的脊梁仿若一下子被压上了千斤的重担,弯曲了下来,甚至让陈思把人送走,他都一次没有回头。
另一侧,宁星阑三转两转,来到了治疗室。
在雪中站了大概不到十分钟,那边的门就开了,医生陆陆续续的走动,宁星阑一眼就看到了半躺在病床上的言和光。
言和光似乎也有所觉察,扭头过来。
外国的医生们陆陆续续走了,剩下一些照顾的人也在陈思的授意下离开,整个室内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来的路上,宁星阑分明已经做过心理建设了,但是骤然看见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言和光,还是让他脑中“轰”的一声。
好不容易劝慰住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
现在那冷静瞬间被一把火点燃,直接把他的天灵盖带着理智全都给烧得外焦里嫩,恨不得冲上去冲着言和光就是一顿质问。
然事实上,宁星阑像是怕惊动到了什么似的,只是很平静、很小心地走过去。
言和光翘了一下嘴角:“你来啦?”
他说话的时候很柔,跟平时其实没什么区别,但是今天这幅情景,宁星阑就是觉得他很易碎,一碰就要坏掉似的。
宁星阑控制了半天自己的脾气,让自己尽量平静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言和光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爬起来,亲手把宁星阑按着坐到了病床上,两人并排坐着。
“其实我很早就查出来了,但是我就没打算治。”言和光淡然地说,“如果不是裴景山发疯做的这一切,我可能已经死了。”
宁星阑听见这三个字就过敏,但事实摆在这里,他不好当面反驳骂人,只好眼睛一垂,当作没听见。
但是前半句话在他耳边震耳欲聋,他心绪起伏了几下,正打算说话,言和光就率先动了。
言和光有些好笑地挽起了一边袖子。
宁星阑一眼就看到他的胳膊上满是伤痕,虽然已经结痂了,但还是能从那些痕迹里面,看到这具身体的主人,过去起伏的心绪。
宁星阑瞬间像被一只手攥住了脖子,好一会儿才能出声:“你又开始了?!什、什么时候?”
言和光把袖子顺回去,说:“两三个月前吧。”
两三个月前,言和光刚刚离开裴景山的时候。
宁星阑好像被雷劈得皮肉都焦糊了,就静静地听着自己血管里传来“呲呲”冒油的声音。
言和光此时又想说话,被宁星阑反应剧烈地一下子捂住了嘴。
——他怕,他太怕听到那个答案了。
隔了一会儿,言和光才伸手拉了一下宁星阑的手臂,而宁星阑猛然反应过来一般,瞬间收回了手。
“我……”宁星阑脑袋一团乱麻。
但是他也瞬间意识到了,自己接下来的话,就算说得再天花乱坠,也没有意义了。
因为言和光不会听的。
两人就这么坐着,谁都没说话了。
言和光其实觉得,这世界也真有够奇怪的。
明明是他自己的命、自己的选择,但是好多人都不想他死,好多人都一意孤行地认为,只有活着才是好的。
但是活着好累啊。
怎么就没有人去看看“活着”的对立面呢?
“死亡”,很多时候确实违背了普世的价值观,但是未尝就不能是人心之所向。
他们一个一个的,都好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