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和光一身睡衣,还是从那栋别墅里穿来的,他只好在陈思今天送来衣服里找了一会儿。
陈思的眼光还算不错,那堆袋子里什么风格都有,言和光挑了件最简单的T恤穿上。
正打算出门,他忽然想起来什么,找了纸笔给裴景山写了留言,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等到中央公园的时候,宁星阑已经等在那里了。
中央公园广场上非常热闹,今天似乎有什么活动,人尤其多,男女老少都有。
言和光和宁星阑互通了一下,很容易就找到了他——这人腰细腿长,里面是白T恤,外面穿衬衣,一看见他就笑出了两颗虎牙。
“你怎么来了?”言和光问他。
宁星阑笑着说:“我跟导员关系好,请假就来了呗。”
言和光轻微瞪了他一眼:“来回机票那么贵,你不是在创业么?也不知道省一点。”
宁星阑笑容更灿烂了:“你在心疼我的钱包?那不就是在心疼我吗?嗯?”
言和光有些无奈地看他一眼。
宁星阑和他们一起在小城镇里长大,家里的情况虽然是最好的,但也远不是那种二代,飞机票对于他们读大学的来说,还是比较昂贵的。
宁星阑就说:“不用不用,我不是最近捣鼓了个小公司吗?最近忙着上市,手续都办下来了,目前流动资金二十来万还是有的。”
言和光立刻“哇”了一声。
之前他在裴景山身边,一直对钱没什么印象,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裴景山有多少钱,就连所谓蒋家小少爷给他的“感谢费”,他也从来没觉得是自己的。
唯独宁星阑这边,他实打实地认识到那是二十万——天文数了。
宁星阑显然心情很好,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说:“等我赚钱了,给你买套房子。我也买一套,就在隔壁,我们做邻居!”
言和光一下子想起来,他们无数个日日夜夜,一起躺在山坡上看月亮的日子。
畅想的生活,居然离得那么近了。
言和光觉得宁星阑真的很厉害,于是也不吝夸奖:“你不是才大四吗?这么厉害?”
宁星阑尾巴翘得更高了,甚至连下巴都微微抬起来,笑容盖都盖不住:“那也不看看我是谁!”
言和光温声哄他:“也对。”
宁星阑已经提前订好了饭店,不远的地方,他们一起慢慢走过去。
言和光看了他一眼,发现还真是很不一样了。
宁星阑当初是他们中最皮的那一个,属于天天闯祸,上房揭瓦的那种,经常被他爸打,他也不要脸,叫声能嚎出三里地去。
如今看来,竟还有几分沉稳的样子了。
“对了,你今年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裴景山表情轻松,却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你去年都没回去吧?我一个人去的。璟禾那么喜欢你,他会难过的。”
言和光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在一语双关。
他们读大学的时候,总会早早开始存钱,然后在特定的那一天回家去,给叶璟禾上坟。
因为他们成绩都不错,平时和老师关系都好,请假并不困难。
所以这么些年,雷打不动。
除了去年。
言和光就像是疯了一样,跟在裴景山身边。叶璟禾忌日的时候,宁星阑可能尝试着联系过他,但是他没有回去。
现在回想起来,忽然心脏一阵绞痛,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世界上最令人深恶痛绝的事情,无法被原谅。
“我……”他当时在想什么?
“不用说,你我之间不用解释。”宁星阑忽然打断他,“就聊聊咱们今年什么时候回去吧?”
叶璟禾死在十一月,溺水。
南方的河面不会结冰,但是一样冰冷刺骨。
言和光每次想欺骗自己时,就会被现实狠狠的打脸——叶璟禾走得很痛苦,他不想死的。
但是言和光不会游泳。
两人到了餐厅,宁星阑帮他拉开椅子,服务生过来和宁星阑确定菜单,言和光还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记得自己当时就站在岸边。
看见叶璟禾高高举起来的手臂,在夜晚的河中如此像一张旗帜。起起伏伏之间,他想下水,却听见叶璟禾用他平生最为情绪丰富的、不受控制的波动声音说道:“小和光!别下来!”
水声哗哗。
“好好活着!”
起起伏伏。
“……你自由啦!”
言和光心神巨震,他在瞬间明白了一切。
宁星阑此时点完菜,问道:“你怎么了?眼眶红红的?不是让你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我确定一下航班号吗?”
说罢,宁星阑忽然顿了一下。
“……你、想到以前的事情啦?”
言和光摸了一把脸,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而满脸都是湿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