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下一秒,言和光就发现裴景山眼神中深深的担忧。
那担忧不是假的,却也不是真的。
裴景山在担心这张皮坏掉。
也对,他从茫茫人海之中,找了那么那么久,才终于遇到一个和白柯相似的,他怎么能不小心照看着?
言和光掩下眼中的情绪。
“我还有事,你叫王婶来陪你。”裴景山今天几乎是他从未流露出的温柔,“好好休息,好好养伤。我去弄死那个孙子。”
言和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躺下睡了。
因为疼痛,他又做噩梦了。
梦里的情景特别真实,他甚至都分不清,究竟是做梦还是现实。
他站在河边,水浪起起伏伏,身后的火光把暗夜照成白昼。
他跳进水里,但是他根本不会游泳。
水中白色的旗帜鲜明,招展。
开始下雨了,他溺在水中,眼泪模糊视线,他开始往下沉——然后,忽然被人抓住了胳膊。
呼——
言和光骤然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喘着气。
就像是溺水的人得救了。
他这举动,把旁边陪床的王婶吓了一跳。
王婶把正在刷短视频的手机放下,然后说:“小言啊,你这是怎么搞的?裴总说你撞玻璃门上了?也太不小心了吧。”
言和光无声哂了一下。
“哎呀,你哭啦?”王婶伸手想摸一下他的脸颊,“一定很痛吧。唉……哪个杀千刀不长眼的,偏偏要在那种地方修个玻璃门。我早都觉得那些有钱人,装修的时候只顾着审美,一点实用都不考虑。”
言和光抬手摸了摸脸颊,果然是湿的。
回想起刚才的梦境,他毫无生气地坐在病床上,近乎麻木地擦掉了眼泪。
王婶一边说完,一边问:“要不要我给你叫医生过来?”
言和光摇摇头。
看着窗外,已经是晚上了,这一觉他不知道睡了多久。
“王婶,你回家去吧。”言和光温声道,“我这里有护士照看,没问题的。”
王婶说:“那哪行?”她从一边的背包里拿出几个小瓶子,递给言和光,“你的药我都给你带来了。睡眠不好,我估计还是心病,这个药好用吗?我儿子最近说他有点失眠。”
言和光含糊道:“还行。”
王婶:“唉,你身体一直不好,肯定是因为活动太少了!人啊,就像植物,得多出去晒晒太阳,接触接触土地。”
言和光把头偏向一边。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医院外面的景色,这是一个很高档的私人医院,外面的环境很不错。
他身体不好,是心病。
过了两天,言和光出院了。
回家那天,裴景山没来接他,王婶陪他一起回去。
言和光知道,王婶虽然对他很好、很喜欢他,但一直是“看不惯”他的。
王婶有新时代独立女性的意识,她一向认为,女人必须有自己独立的事业,必须有自己一份收入,才能在社会上站稳脚跟。
而言和光过的是什么日子呢?
别墅里没人来的时候,他就无所事事地等待、睡觉,也没有什么娱乐,坐在客厅里看金玉都能看一整天,入迷似的不动。
跟棵会呼吸的植物一样。
只有裴景山来的时候,他才会像枯木逢春,开始从一棵树,变成一个人。
他会在那时,短暂地活一下。
裴景山大概一个星期都没回家,也没有电话来,王婶不好意思地给言和光请了假——她家小杰开学,她想去送车。
言和光当然同意了。
但是当天晚上,他少见的心神不宁起来。
大概是很久,他都没有冒出过什么欲望了,除了对裴景山有一点刺激反应,其他的,都被他用盒子封存起来了。
但是王婶这一走,他居然生出了一种,想要回学校看看的欲望。
不是复学,也不是去找朋友叙旧,他只是希望能去那边看一看,具体看什么,他也不知道。
言和光给裴景山打了电话,他没有接。
这段时间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言和光回到房间里,从床头柜里面翻出了一些钱——他上大学之前一贫如洗,这些钱,全都是他大学时期自己找兼职赚的。
跟了裴景山之后,虽然裴景山丢了卡给他,但言和光从来没动过。
因为他不出门,吃住不操心,连衣服穿的都是以前的旧衣服,完全没有要花钱的地方。
不过这笔钱也不多,他粗略算了一下,飞机来去,只是逛逛大学城,问题不大。
于是言和光订了机票,直接飞到A大。
金秋九月,又是开学季,整个校园热闹得很,社团的全在门口路边聚集,吆喝菜摊子似的。
言和光带着帽子和口罩,生怕被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