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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京,皇宫。
“我家娘娘身体抱恙,吩咐了不见人。现在夜深了,娘娘也歇下了。”
丫鬟白净的脸上带着不失礼数的笑容,直接将萧荧拦在门外。
然后又接着道:“别说是您了,就是连陛下来了她也不见。”
萧荧没说话,从侍从手里拿过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支华美异常的步摇,在太阳光下流光溢彩,上头镶嵌的宝石成色也是极好。
丫鬟看了眼木盒里的东西,抱歉道:“前些日子珍宝司刚送来一套首饰,我们娘娘都没怎么戴,这个您还是拿回去吧。”
“皇姐不想见我,我改日再来。”萧荧将步摇拿了出来,戴到了丫鬟的头上,笑了笑说:“不过这个是给你的。”
“给我的?”丫鬟有些受宠若惊的摸上发髻,忙躬下身道:“奴婢不敢……”
“戴着吧。”萧荧屈起的指节轻轻点上了她的胳膊说:“颜色很衬你。”
丫鬟望着他的脸,当即红了耳垂,木讷道:“谢、谢谢……”
萧荧笑了笑:“天色也不早了,我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走了。”
丫鬟点了点头,朱红色的宫门又重新关上,萧荧站了片刻后便离开了。
屋内点着宫灯,光色浊黄,飞蛾萦绕不舍离去。
萧凝斜靠在榻上,身上盖着薄被,她黑色的长发拖曳在手肘处,一缕月色皎皎从窗外照进来,映出交错的窗格。
珠帘微动,她抬眼看过去:“人走了吗?”
“奴婢关门的时候人还在,这会儿倒不知了。”
萧凝往着窗外侧脸被微黄的烛光模糊了几分,院中的栀子沾着雨水挂在枝头,清幽的香气混着泥土腥味散开。
丫鬟上前关了窗户,柔声道:“又下起雨来了,这夜雨寒凉,娘娘身怀有孕还是得仔细些。”
萧凝收回视线,抬手抚上了自己快九个月的肚子,眉眼隐在阴影中,沉默片刻道:“小桃,你去请柳公子过来。”
夜半的时候雨下大了,淅淅沥沥敲打在屋瓦窗沿上,绛珠替萧荧撑着伞,偏僻的宫道上只有二人,静得只听见雨珠打在伞面上的声音。
三个月前,绛珠作为乐师混入了鹿京,买通宫中的管事来萧荧身边伺候。
夜风忽然将手里提着的灯吹灭了,绛珠低着头准备找出了火折子准备重新点上。
“别麻烦了,马上就到了。”
绛珠低声道:“是。”
萧荧的住所就在宫道的尽头,走到拐角处的时候看到门外站了许多人。
绛珠握着伞柄的五指突然收紧。
这些人守在外面,那么南宫厌肯定在里面。
萧荧垂下眼,地面上有雨水,隐约反射着银光,雨珠落下,那水光轻轻荡漾了一下。
“你先回去。”
他撂下这么一句话,便扎进了雨幕中,绛珠僵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
宫殿偌大,院中却无人伺候,屋瓦陈旧,庭前台阶落了一层残花,泡在水中,冷清的像是无人踏足之地。
萧荧冒雨进屋的时候浑身已经被淋透了,湿衣服贴在身上很凉,而且十分难受,光是在门口站了片刻的功夫,双臂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没有意外,南宫厌的确在屋中。
他坐在床榻上,红色的衣摆拖曳到地上,黑色的长发像一匹华丽的重锦,泛着流光。
萧荧的视线落到他指间。
自来鹿京后,他夜夜在枕头底下放一把刀。
南宫厌不怕死,却怕萧荧死。
这么久来,他只在一次酒后失态强迫萧荧的时候。
那时候他摸出了这把刀,没对准南宫厌,而是扎向了自己的心口。
南宫厌当即愣住了,看着被鲜血染透的被子,浑身的血液都像被冻结了一样。
萧荧整个人躺在血泊中,白衣变成了红的,脸却很苍白,衣领凌乱露出半个肩头,被汗浸透的发一缕缕贴在脖颈处。
他无声冷笑,垂下睫毛抬手擦了下嘴角的鲜血。
面对这嘲讽,带着畅快的笑,南宫厌的脸沉了下来,将他从床上扯下来,满屋的人吓了一跳。
他五指掐在萧荧的肩上,留下青紫的痕迹,压着声音对他说,他要是死了,就那个不满周岁的小侄子陪葬。
萧如景是最后的希望,萧荧不会拿他去赌。
蜡烛燃烧,发出细微的滋滋消融声。
南宫厌只问了他去哪了,声音平静温柔。
萧荧脖子上的红绳断了,珠子掉落,滚入漆黑的桌底。
南宫厌起身,留给他一个极寒凉的背影和骨骼分明的半张侧脸。
屋内重归寂静,萧荧双膝跪地,捂着腹部蜷缩了起来,又手撑着桌角在黑暗中摸索片刻寻到了那颗珠子。
他用指腹轻轻擦去上头的灰尘,用巾帕包好,贴身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