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南坡上,一开始魏淑玉笑他连上马都费劲,一个大老爷们走两步就喘,一拍就倒,如今也能同她策马。
萧澈活了数二十多载,最后后只剩下疲倦,所以他厌倦了这人生,想在林子里了结自己。
但如今,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皇帝封魏将军的小女儿为妃,不日便要入宫。
而当今天子,是个风流鬼加懒鬼。
新婚之夜,婚服红得刺目,而萧澈的一双凤眸在龙凤烛火下勾人心魄。
魏淑玉入宫后宠冠六宫,不受宫规所缚,只不过她常常看着天空发呆,闷闷不乐。
这种情况持续了数年,风江渡便打起了仗。
魏家领兵出征的那天,她心里揣揣不安,最后终于坐不住了,带着剑,冒着风雪策马闯出了宫门。
她赶到的时候,兵败已成定局,魏宗命人将她架走,最后眼睁睁看着魏宗的头颅被斩掉。
魏家祖上随着萧氏四处征战,世代忠良,结果落了这么个下场,就这么全部葬身在寒冬腊月的江中。
尸骨无人殓。
寝宫的大门关了数月,再开的时候,萧澈又开始了以往醉生梦死的生活。
持续了不长的时间,就一蹶不振病了数年,任由他人把持朝政。
萧澈躺在床上,双眼盯着窗外的樱桃树,忆起那年和魏淑玉乘着月色去偷人家的樱桃,被两条大黄狗追了几条巷子。
又是一年春时节,他这些天总是昏昏沉沉的做着梦,有时醒来分不清今夕何夕,精神好的时候他哼起了小曲,没几句就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咳嗽个不停,像是把心肺都要咳出来。
床前侯着头发花白,身材伛偻的钱公公,时不时的用袖角擦着眼泪。
萧澈一开始笑着说:“哭什么,朕还没死呢。”
后来总是在问:“我是不是做错了?”
钱公公嘴里发苦半晌不言,长长叹了口气。
看着钱公公的反应,萧澈突然笑出了声。
想起最后一次见魏淑玉的时候,他正坐在皇后赵嫣的宫中,手旁的茶水已经温凉了,他端起喝了一口。
宫门口传来宫女太监们拦挡的声音,紧接着沉重的朱红宫门被猛地推开,冷风一股脑地往屋里灌进来。
他抬眼看去,一个瘦削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外,魏淑玉头发湿漉漉的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侧。
她的衣摆沾满了污泥和鲜血,手上也是,她面无表情地一步步朝他走来。
赵嫣添水的手僵住了,紧接着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魏淑玉抱着魏宗的首级,停在萧澈前方几步的距离,地板上不一会儿便滴了一小摊的暗红的血水。
萧澈端着茶杯的手暗自收紧,面无表情道:“回来了。”
“宫妃擅自出宫不和规矩,平时朕惯着你也就算了,但你这次不该去风江渡。”
他本想惩戒一下她,但话到了嘴边又换了一句,最终道:“回你自己的宫里好好反省。”
魏淑玉目光呆滞,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我父亲常跟我说……”
“够了。”萧澈重重放下茶盏,打断她,“别再说了。回宫去吧。”
魏淑玉胸口剧烈起伏两下,眼眶变得红了起来。
她听到了一些话,又想起了萧澈最近两年越来越疏远她。
她不想去怀疑他,但现在看萧澈的反应,她便知道,这一切真的是他做的。
魏淑玉眼角有微光在闪烁,哽咽道:“为什么?”
萧澈突然拂袖将手边茶盏打翻,瓷片碎了一地,吓得皇后赵嫣和一众宫人大气不敢出一下。哪怕平时的萧澈再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主,那他也是个皇帝,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贵妃送回宫?”
宫人回过了神,连忙上前去请魏淑玉回宫,但看着她还抱着魏宗的首级,一个个都不敢上前,只能在一旁弯腰劝着。
魏淑玉看着萧澈,忽然觉得他有些陌生,也有可能是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萧澈。”她轻声道:“我以为我们是两情相悦,现在我发现、是我错了。”
她没等萧澈说话,推开了想扶她宫女的手,转身出了皇后的宫殿。
没有乘坐暖轿,她将扯掉满腰间早就断掉的珠链,除去华贵的贵妃宫装,只着单薄的素色衣衫。白色衣裙在地上拖了半截,她黑发如瀑,抱着自己父亲的头颅,在满天纷飞的大雪中离去。
萧澈注视着她的背影,和地上那又被新雪盖上的凌乱脚印,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被冻结。
他病了许多年,最后开始交代起了自己的身后事。
当钱公公问他,是否要与娘娘同葬?
萧澈摇摇头。
一道圣旨将人囚在深宫庭院,他觉得只要能将人放在自己视线所及的地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