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陶运昌回家取住院必需品时,没想到会有人在。上了楼梯,看到缩在自己桌前系着围裙,捏着石塑粘土的谢立,好像从疲惫的中年穿梭回到17岁。
谢立看他进来,忙问奶奶状况,陶运昌说不容乐观。谢立停下手上的活,准备细聊。陶运昌阻拦他,说,你继续捏,不是还要考专业课。
“这不算,这叫摸鱼。”谢立向陶运昌展示自己的成果,一只北极兔,一只小熊猫,一头虎鲸,以及手上未成型的海燕。“这个捏好之后会干,再用雕刻工具塑形,最后上色。”
陶运昌仔细看了看,这些雕塑虽不写实,但神态生动,也有统一的风格。陶运昌拿起几乎做好的北极兔,想要观赏时却听到谢立怪叫,“还没干!”
陶运昌不慌不忙地放下,在书架上找了一块空地,对谢立说,你可以放这晾干。
谢立走过去看了眼,注意到这一层比较高,平时不起眼,放置着这间房内少有的装饰物。有一块青少年建筑模型比赛的奖牌,一张奶奶和陶运昌的合照,一只魔方,就再无其他,确实空白处可以放下谢立的好些雕塑。
谢立满意这个位置,小心翼翼把捏好的粘土置放上去,空荡的书架有了点活泼的意味。
陶运昌看着雕塑似乎想到什么,从楼下拿出两张硬纸板,取了双面胶,也开始制作物件。
谢立差不多捏好,收拾干净桌面洗完手,凑过去看陶运昌的制作。由于他手速太快,轻易就能看出这是个相框。
陶运昌把相框递给谢立说,“你画点什么装饰下。”
谢立一时间也不知道画什么,问,“你放什么照片啊?”
陶运昌想了想说,“初恋的照片。”
谢立吓一大跳,说,“什么人啊?你初中同学?”
陶运昌冷冷问道,“你初恋在初中?”
谢立这下被问倒了,眼睛乱瞟胡乱说,“不是啊。”
陶运昌沉着脸,把那个简易相框收进了抽屉,又说,“你说谎。”
谢立这才可怜巴巴地摊牌,“那时候不是都流行谈朋友,我觉得也应该有一个。”
陶运昌冷笑一声去阁楼清理衣物了。谢立慌忙追上讨好道,“但我们只牵了手。”
陶运昌打包好物件,转身对无措的谢立说,“你牵没牵手关我什么事。”
谢立一想也对,似乎觉得自作多情。他没有很沮丧,追着陶运昌到一楼门口,对着准备离开的人说,“楼长,我最近都住你家,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陶运昌赌气的背影被这句话瞬间压折。他看着门外茫茫黑夜,想到那些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好像也不再特别可怖。
如今这屋子是空的,没有一个和他拥有血缘关系的人,却好像变的和真正的家一样。
第55章 55.
“似乎是彻底地被拒绝了,这次。”
2016年7月25日
谢立
36.
陶建成未归家的日子里,陶运昌零零碎碎还能睡上三五小时。奶奶胃癌晚期确诊后,他没有展现出丝毫疲累,家里需要有人强撑一口气,不至于彻底坍塌。
日复一日从半夜醒来,为阵痛的奶奶按摩护理,睡一小会儿去赴上午的课。中午回家简单做好饭,下午陪奶奶化疗或是散步。晚上回去,谢立在就开饭,谢立不在就吃剩菜。复习时间都在医院和晚上。如此安排,最初还算吃得消。
直至陶建成归家。
陶运昌试图对陶建成好言相劝,说奶奶病重,家里再没闲钱。请他脱离毒圈,用汽修的本领找份工作。一番劝说除了换来拳打脚踢,难捱的辱骂,便再无其他。
陶运昌的失眠症严重到无法承受,闭上眼全是各项医疗的账目以及陶建成的丑态。他试图反复回忆谢立存在的场景,像是电影轮播,这多少能睡上几十分钟,但很快就难以奏效,只得在陶建成和狐朋狗友的喧闹声中醒来。
陶运昌去精神科看了几回,开了一板安眠药,却一片也没吃。
他第一次对陶建成下药,是发觉他又联系上一位疑似的毒友。一粒半的药物足以让陶建成睡得任人摆布,陶运昌前一天在戒断所缴费,第二天便把熟睡的陶建成扛了过来。他借了邻居装货的推车,戒断所的工作人员看到吓一跳,以为他推着死人。
戒断所的医生告知他,家属需要关怀配合,戒断才有成功的可能。陶运昌的黑眼睛里满载空洞,关怀陶建成,就是将自己的前途断送。
陶运昌不是傻瓜,他对父亲已经仁至义尽。除了这笔戒断费他不会再花分毫。
卖店的事宜一直因为出价太低,尚未谈妥,陶运昌不想贱卖,仍在寻觅合适的买主。他手上还剩下平日存的,上大学的钱。如果卖不出房子,一期治疗费他准备以此垫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