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行事的人,做不出这般折辱之事。
有折辱之意的人,定是和钰灵有旧怨。
可他还是恨,还是迁怒,恨这人眼睁睁地瞧着他的钰灵身死,眼睁睁地瞧着人在钰灵心口落下一个【丐】字。
这便是错,是过,是罪!
认得谢予安又如何,如今,便是谢予安都尽在他手中,只等着他心剑修成,一举斩杀邪神,功德加身,修得人仙之位。
潘垚呸了他一声,“你才不配做府君的师父!”
妙清道人也阴着脸,“小丫头,我没空和你闲话家常,如今是我在问你话,你再不将事情一一道来,就休怪老道我手下不留情,外人道我以大欺小了!”
潘垚没有理他,手中的灯笼重新化作了盘龙镯子,龙首咬着龙尾,那一只蝴蝶却没有再入灯笼,她握着打鬼棒的手朝蝴蝶探去。
蝶翼颤颤,落在了潘垚指尖之上。
潘垚抬起头,目光看向了远方,“原来,一开始您便告诉了我如何做,是我愚笨了,这时才想明白。”
蝴蝶又震了震翅膀,似在附和欣慰。
妙清道人心下有不安,也看向了远处。
只见除了如鬼影摇晃的山峦,再有便是笼着夜色的一片天,天幕是幽蓝之色,蜿蜒了山峦的形状。
夜色将去,日间将来,天边有些许明亮之色。
谁?
这是和谁在说话。
潘垚看向妙清道人,神情认真,“没有人害了钰灵小姐,是她自己害了自己,道长你也一样。”
随着话落,潘垚打鬼棒一扬,朝鬼影山的湖面扬去。瞬间,打鬼棒上的诛邪诸字如莹光落下,切断了蒙昧着水下诸尸的障眼之法,它们停了血雾和尸气朝水下秘地涌去的轨迹,睁开了眼睛。
一瞬间,白眼仁的眼中有了眼珠,先是缝大,再如豆大……最后,黑得如墨的瞳孔遍布眼睛,他们仰贴着水面,各个朝妙清道人瞧来。
妙清道人惊得往后退了一步,“这、这是——不可能,不可能。”
鬼影山上的树如鬼影一般,数以万千的朝妙清道人卷去,与此同时,湖泊中起了大浪,尸山裹挟着滔天的怨怒之意朝妙清道人压来,以人力无法抗拒的姿态。
只瞬间的功夫,掐着法诀的妙清道人便被这鬼影缠上,湖水倾覆。
潘垚瞧着湖水之中,妙清道人甩着拂尘,莹光道法一道一道打出,可那光亮却只如凄冷夜晚上零星的一点星光,照不亮黑夜,驱不散寒冷。
他也如坠入泥潭之中一样,越挣扎,越往下沉。
最后,潘垚的目光落在那微微振翅的蝴蝶身上。
不记得谁说过这样一句话,风能吹起一张大纸,卷着枯叶枯枝往前,簌簌而响,可它却卷不走一只振翅的蝴蝶。
因为,生命的力量在于不屈从。①
不屈从……
冬风是这样。
湖底无辜死去的人亦是如此。
……
第243章
六月的天气候多变, 早晨时还是一片的碧空如洗,临了午时,狂风大作, 能见天边有云翻滚而来, 转瞬的功夫,豆大的雨水便落了下来。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雨水砸在水面上起了层层涟漪,砸在黄泥上,只片刻的功夫,地上便有了水洼坑坑。
“这天儿变得可真快, 好悬我们这一行人跑得够快,不然便成落汤鸡了。”
茶寮里,跑商的商人拍了拍身上的浮水,又抓过桌上的蒲扇,一下又一下地给自己扇着风。
他眯眼瞧着雨水一粒粒砸下,在茶寮的木头檐下凝聚,继而成细密的珠帘, 又忍不住喟叹,道。
“落了一趟的雨倒是也好, 凉快!之前可闷都厉害,你瞧我,”一扯领口,露出脖子下头, “长了一圈儿的痱疮, 可痒死我喽!”
“哎哟!这是有点严重!”
卖茶的是个老婆子,花白的发,穿一身蓝色的土布, 脚下踩着黑布鞋,腰间别着洗得泛白的围巾。
她探头瞅了跑商的汉子一眼,都被他脖子上那细细密密的痱疮吓了一跳,目光往下,视线落在跑商汉子脚上那穿得几乎要磨破的黑鞋子上,不无同情地道。
“唉,你们这些做大生意的也不容易,我瞧你这痱疮都要磨烂了,脸晒得也黑,这脖子和脸蛋都成两个色了。”
卖茶阿婆感叹一句,又拿酒提子舀了几碗酸梅汤,往跑商汉子们的面前一搁,笑道。
“喏,吃吧,算陈婆子我请你们的,往回走时,再来光顾我们摊子就成。”
“哈哈,老婶婶客气了,都是做点小买小卖的生意糊糊口,怎么能贪你这份便宜?不用你请,回来顺道了,我们一准儿再来,一会儿一道算上啊!”
“就是就是!”同行的人附和,不忘再点个单,“方才这凉糕的滋味好,婶儿,再给我们上两盘……对了,你这儿有耐放的粮食不?回头给我们带三天的份,我们雨停了我们带上,再往下可不好找食宿的地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