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宁的康复训练持续了近二十分钟，期间再痛都没有叫过一下，只有偶尔实在控制不住时才会从喉咙里泄出一声闷哼，以及肉眼可见的，脸色愈发苍白，额头的汗也越来越多。
景弋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只有一个感受。
随宁真的很要强。
而这种要强的人，最不希望被打击的，肯定也是他的自尊。
景弋沉默着看完了全程，最后，随宁每日的康复运动做完了，伸手扶着膝盖不断大喘气，睫毛都濡湿一半。
景弋试着让气氛变轻松一些，无奈笑着挑起话题：“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随宁也笑了一声，扶着膝盖边喘气边笑着说：“嗯，有点。”
景弋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尖，随宁又抬头冲他展颜一笑，宛若春日娇艳有毒的夹竹桃，慢条斯理说：“不过，来的也刚刚好。”
“适配车子尺寸的轮椅在一楼，”随宁张开双手，语气很放松，“你背我下去吧。”
“……”
景弋想，这是我这么多年来头一次背人。
竟然被一个小炮灰威胁到了。
他背着随宁下楼梯时，随着轻微的颠簸，随宁轻微闷哼出声。
看来还是在痛的，只是刚刚在强忍着。
景弋鬼使神差地想，那为什么不抱呢，分明抱会更轻松些，也会让随宁疼痛程度减轻……不过，抱的姿势，随宁肯定不能接受，太过软弱和臣服了。
把随宁放到轮椅上时，他额头已然沁出了很多冷汗。h,u,a,n,g,杜家问
景弋瞧着那些冷汗没有吭声，但心底多少涌上了些许不悦情绪。
助理战战兢兢：“老师，您确定要出去吗？可是周先生……”
“我和他说过了，别拦着我。”随宁展颜笑了笑，然而眉目间的情绪很是不悦，呛得助理默了默，很不甘心地看着随宁连轮椅带人被抱上了车。
景弋缓缓开动轿车。
随宁长睫半垂，捏着轮椅两边的手紧了紧，不动声色地白了脸。
他原本逐渐好转的脸色，正往着苍白无力转变，随宁深吸一口气，看向了窗外。
景弋一怔，突然想到，随宁出过车祸。
他这双废腿也是全拜那场车祸所赐。
而随宁指尖微微发抖，挡掉脸上淡然表情的话，他似乎——是在害怕。
景弋几次张口也没说出来什么，眼眸暗沉，最终放了首歌，是安静舒缓的纯音乐。
低柔的音乐声中，随宁神色慢慢松弛了下来，就在两人都缄默之时，他忽然轻声说：“谢谢。”
车窗倒映出随宁冷漠的侧脸，他说完这句话，就又闭上眼睛了，似乎是要补个觉。
昂贵的黑色轿车疾驰在车流中。
景弋没按捺住，挑起了唇角。
说是要采风，但实则出门后随宁指引着方向，一路去了一家……私人诊所。
他的思绪还沉浸在回忆中，脸色不是很好。
上次车祸实在是来得猝不及防，那是一辆大货车和他们迎面相撞，货车司机似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横冲直撞到脸上后也没有减轻速度，甚至还因为载了不少可燃物，车祸现场燃起了通天大火。
这事之后随宁就废了一双腿。
看过许多名医都无门，周宋墨和周父都以为他放弃挣扎了，就连每次安排了盯梢的助理也放松了警惕，可实则不然。
随宁知道，他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找到所有真相，然后触底翻身的机会。
这座私人诊所收费高昂，但是随宁康复唯一的希望，医生说他通过手术能有百分之三十的几率康复，就是不知道随宁愿不愿意承担高昂的手术费用和过高的手术失败率。
随宁眼也不眨：“我接受，什么时候手术？”
医生面色复杂，“但是……随先生，你也知道，从理性角度，我们并不建议你选择手术。”
“嗯。”随宁掀上去裤腿，露出两条丧失正常机理而病态萎缩的纤长小腿，轻声说，“但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医生叹了口气。
诊所外，景弋就算没进去也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就知道，随宁这种人一看就不会老实的，被周宋墨软禁了，那就自己想方设法也要让双腿完好，在密布助理眼线的别墅里独自做康复训练，还偷偷来一家私人诊所求医。
还挺狡猾的。
随宁神色平静地驶着轮椅出来了，外面天色阴沉沉，啪嗒啪嗒下起了雨点子。
景弋撑了把雨伞，伞下，随宁的神色似是有些不平稳，比平时虚弱很多。
景弋难得起了善心，低头温声询问：“老师，怎么了？”
随宁抬眸望了他一眼，深黑色双眸像在考量他的可信度，半晌后淡淡说：“虽然腿没太多知觉了……但是，下雨天还是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