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看得出神，一只手附上窗框，将欠着缝隙的窗户关的严严实实，隔绝了窗外的笑声。
“都说了多少回了，不要开窗户，你身体不好，要是再着了凉，邱旭……又有的忙了。”
女人说着，将窗户的把手扳下来，还仔细检查了一下有没有关紧，眼睛似乎被风吹了，有些红。
“我活不了多久了……在这待了一辈子了，就想再多看看，不想留下遗憾。”
“那我说找人抬你下去，你还不同意，这要是……”
女人正说着话，回头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约莫二十几岁的少年。
见她注意到自己，沈皖江冲她笑了笑。
“请问……高院长在吗？”
再次听见熟悉的声音，老人回过头，在看见来人的那一刻，满头银丝似乎都拥有了新的生命力。
女人把他让进屋，孤儿院每天都有人来，她对这种情况更是司空见惯，倒了杯茶水放在桌上，就转身离开了。
老人握住少年冻红的手，情绪有些激动。
"那位是……"
沈皖江指了指女人离开的方向，问道。
“那是我儿媳妇，邱旭不在，这些年，都是她照顾我。”
“那邱旭呢？他工作很忙吗？”
沈皖江喝了一点茶水，还是院长最喜欢的雀舌茶。
“他去外地了，出差，不常回来。”
老人说道 ，提起儿子，浑浊的眼里隐隐有了泪花。
高院长年轻的时候，也算得上是风云人物，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大群人想破了脑袋盼着回城，只有高阿姨自己，稳扎稳打，不光收获了爱情，还当上干部。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还不到五十岁，丈夫就得癌症走了
留下她和不足十岁的儿子，也就是这时候，捡到了被丢在菜市场的沈皖江。
“我看见你的时候啊，你才这么大，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
“上次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女孩，是你女朋友吧，怎么没一起过来？”
听她提起程芊，少年眼里划过一丝落寞。
“她……工作忙，我们俩也不经常见面。”
沈皖江说道，心虚地低下头，盯着缓缓沉入杯底的茶叶发呆。
高院长却笑了笑。
“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只是上了年纪，还没老糊涂，你一撒谎耳朵就红，老实说，是不是闹别扭了？”
少年不说话了，不好意思笑了笑，半晌，才轻叹了一口气。
“是我，喜欢上别人了。”
办公室的窗外，有一颗很大的梧桐树，沈皖江有记忆起它就在这了，如今也快有二三十年了，或许还更长。
他说完话，就一直盯着那棵梧桐树发呆，本来不想说这些的，就是单纯的过来散心，但是话赶话说到这，他也不准备继续隐瞒。
“这样啊。”
老人轻轻点头，沈皖江回过神，院长正笑吟吟地看着他，浑浊的眼里只有多年如一的慈爱。
“那个人……他对你好吗？”
沈皖江没料想到他会这么问，脑海里登时浮现出程瑾逸的脸，回想起之前的种种，还是点了点头。
“为什么是他对我好不好？”
和程瑾逸在一起的事是个秘密，对任何人，他都是需要隐瞒的。
“因为感情是相互的。”
老人把目光投到窗外，布满皱纹的手交握在一起。
“小江啊，我了解你，你只是看着文弱，但心气不低，和之前那孩子分手，是她的问题吧？”
少年不说话了，但从他瞪大的眼里，不难看出是被震惊到了。
院长继续问道。
“我猜猜，现在这个人的条件，应该也不差吧，至少，不比之前的那个差？”
程芊和程瑾逸，差距还不是高下立见？
但沈皖江还是犹疑了一下。
“……也还行吧”
“这就对了。”
老人笑了笑，目光重新落到沈皖江的脸上。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能给彼此一个机会呢？别去纠结你们在一起对不对，你还年轻，要多为自己考虑。”
老人的声音很轻，却像石子一样，在少年心里激起了一层涟漪，回荡着漂亮的水波，经久不散……
上了年纪的人都注重休息，沈皖江不方便多打扰。
高院长的儿媳妇送他出来，问起都聊了些什么，少年只是笑笑，讳莫如深。
“邱旭他……很忙吗？”
想起老人提起儿子的神情，沈皖江忍不住问道。
一直健谈的韩妍却叹了口气，眼里掠过一片愁苦。
“他死了，”女人说道，声音确实近乎瘆人的平静，沈皖江吓了一跳，拢拢了拢敞开的外套，背上起了一层冷汗。
“我上次来看他还是好好的，怎么……”
“是意外。”女人用脚尖扫开地上的落叶，“去工地视察，一根钢筋没扎紧，从三米高的地方掉下来，他把别人推开了，自己却被建筑垃圾绊住了，人在半路上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