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两个月,她才终于在大燕官官推诿下,终于找到了阿娜的骸骨。
她将阿娜的骨灰装入漠北巫师施过礼的盒子装好,却又在那天被长安的摸包儿偷了钱兜。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也是长安夏雨连绵的日子,雨说下就下,让她都没有躲的地方。
她想在檐下躲躲雨,不是被这个商贩驱赶,就是被那个乞丐推搡,最后她看到了气派又没有其他人霸占的一个府邸。
那时她不识字,也不清楚那是什么地方,她只记得自己真的很冷很饿。
她坐在檐下抱紧膝盖,泪水混着雨水逐渐浸透她身上有些旧了的锦衣。
在迷迷糊糊间,那座紧闭的府邸却开了门,它的主人还好心请她喝了一碗姜汤,让她吃上了家乡的麦饼。
很多年以后,当她再次回到长安,才从侍女的口中知道那个地方的名字。
那里是烟雨楼,是长安人人绕道走的晦气地,里面住着的都是比猛兽还要凶狠的人。
但到底是先入为主,陆怀卿并没有那么憎恶烟雨楼。
相反一提起这个地方,她只会想起,那扇为她而开的门,想起那碗温热的姜汤。
“阿嚏——”
陆怀卿打了个激灵,她这才发现自己昏睡间,已经被抱进了马车里,身上还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
她恍惚地掀开了帘子,见外面青山连绵,雨水如珠帘般掉落人间,激起朦朦胧胧的烟雾。
如果不是傅葭临仍坐在车轼上架着马车,她都有种不知道今夕何夕,仿若烂柯人的奇妙感觉。
车檐能替傅葭临挡住部分的雨,但是到底还是有丝丝飘雨,落在他的眉睫、素衣,和那双紧紧抓住辔绳指节分明的手上。
他也不在意这雨,他只知道他得快点架着马车,不然在荒郊野岭待得越久,越容易节外生枝。
一点小雨而已,傅葭临早就习惯了。
蓦然间,傅葭临却察觉到不对劲,因为没有飞雨再飘落到他身上。
少年停下驱赶马车的动作,他仰起头看到了头上,那片青白色伞布,顺着伞布是灰棕的伞柄,然后是陆怀卿纤白如玉的手。
她探出半边身子,替他撑着伞,眼里看起来是刚睡醒的雾蒙蒙,懵懂又真诚。
陆怀卿笑开:“我给你撑伞,就不会被淋到了。”
不然正常人,被这样大的雨淋一整夜,肯定都不会好过的。
“不用。”傅葭临像是终于下定决心。
他看向陆怀卿:“前面好像有个村子,可以落脚歇一夜。”
陆怀卿闻言愣愣点头,但她还是没有收回手。
虽然只剩下最后一点路,但还是不要让傅葭临淋雨好了。
这人今日赶了好久马车,想来也是真的很辛苦了。
“不是说不歇吗!”王垠安被傅葭临叫醒。
他耷拉着眼皮,强撑着最后一丝意志絮叨:“傅葭临,你就是心疼了吧。”
陆怀卿今日没有驾马车,她精神还不错走在最前面,也就没有听到王垠安的话。
只有傅葭临听到了。
但他这一次没有反驳王垠安。
他盯着陆怀卿仍旧蹦蹦跳跳的鲜活背影,不自觉莞尔一笑。
刚刚陆怀卿说要给他撑伞时,他的第一反应,确实是陆怀卿撑久了手就会酸。
这……就是心疼吗?
少年低垂眉眼,像是在仔细思索刚才的心绪究竟是什么。
“傅葭临,你们怎么还不过来。”陆怀卿在前面喊道。
傅葭临放下心里的疑惑,立刻向她而去。
第二十一章
眼前这座院子看起来并不是很旧,但陆怀卿找遍了整座院子都没能找到个活人。
陆怀卿忍不住怀疑:“这该不会又是个陷阱吧?”
“管他的,”王垠安已经懒得管这是不是陷阱了,他靠着还结着蜘蛛网的柱子:“先睡一觉再说这些。”
“你们真不困啊?”王垠安眼皮都要睁不开了。
还没等傅葭临回答陆怀卿的问题,王垠安的鼾声就已经响起来了。
陆怀卿想起来王垠安白日里说的话,她突然觉得就这人如今这性子……倒是真的和前世那个人人闻风丧胆的王尚书相去甚远。
“这户人家应该是因为‘捐花税’家破人亡的。”傅葭临蹲在地上,捡起一片已经碎成几块的封条看了看,“应该就是前两年的事了。”
陆怀卿听到“捐花税”心里就明白了。
所谓捐花税是大燕特地针对商户所收的税,最初是交易抽其一成利润为税,但大燕几代宦官、世家、文官层层压榨下来,这捐花税越来越重。
民间常有被捐花税逼得一家人投井的人家。
大燕律法规定商者最贱,其子弟终身不得入科举,这些商人们的想法也传不到皇城,经年累月只能默默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