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霜霜提起沈葭葭的书包,气似乎也消了些,“跟杨先生说再见,我们回家。”
沈葭葭木着脸点头,和杨谢挥手,被沈霜霜牵着手腕往外走。
肌肤相贴的时候,沈葭葭看到一些画面一闪而过,昨夜暴雨时来到沙县小吃找人的沈霜霜,看到她的消息后松了口气的沈霜霜。
她没有甩开手。
沈霜霜开了车来,她驾驶的是为女性设计的自动挡小型车,银色车身,线条流畅,是沈霜霜入职第一天沈父送给她的车,方便她上下班行动。
沈葭葭想往车后走,沈霜霜已经给她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她坐入,静静扣上安全带。车内干净,散着柑橘味车载香水的淡香,铜制挂坠随着车身启动而摇晃,发出点金属的声响,刻的是建国那位的侧脸像,是沈葭葭送给她的大学毕业礼物,寓意辟邪保平安。
路程其实不长,不过十分钟。
然而这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纵然是刚出现时似乎憋着一肚子气话的沈霜霜,也没有主动挑起话题。
在老式小区逼仄的车库停好车,二人走进楼梯间,声控灯没有亮,黑暗密闭的空间里,沈霜霜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妈妈晚上会回来吃饭。”
沈葭葭“嗯”了一声。
“她昨天等你到很晚……但是你没回来,只能先回学校了,最近妈妈在忙一个项目。”
沈葭葭又是轻轻嗯一声,始终垂着头,似乎对这些全然不在意。
沈母是X大的医学系教授,还带了学生,每日都忙昏了头,一个月里有二十天住在教职工宿舍。
钥匙扭开门锁时,沈霜霜问她:“今早开学典礼怎么样?”
“还好。”
开了多久,沈葭葭就睡了多久,哪里记得怎么样,实在不知道能补充些什么。
沈霜霜欲言又止道:“……遇到什么事,要记得说。”
沈家楼层低,采光不太好,白日客厅没有开灯,安静规整的老家具上好像蒙着一层灰雾。只有胡桃木佛龛上的红蜡烛灯幽幽亮着,映亮了和贡品旁的黑白相框,观音土地公像的轮廓晦涩模糊,似乎要被阴影吞没。
防盗门的背后贴着一张淡黄的全家福,画面正中一对夫妻,一双女儿,还有一位垂暮之年的老人。除了幼年时便冷着一张小脸的沈葭葭以外,其余人都笑吟吟地看着镜头。
沈霜霜推了推她,“先去睡个午觉,你看看你的黑眼圈……记得换身衣服,你这衣服上泥点子都成什么样了。”
原来他们还要军训一周,但这一届因为闽海一地台风多发的天气原因,五中取消了这个项目。
沈葭葭闪入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窗帘紧闭,没有一丝光透入。
一个披着深色毛呢大衣的男人坐在床尾,听到声响时微侧过头,露出两鬓斑白,眼角布满细纹,神情温和而敦厚,已经出现老年斑的双手交叠着看向沈葭葭。
沈葭葭绷紧了脸,放慢呼吸,强作平静,“我回来了。”
“……爸爸。”
男人目光微动。
*
一房之隔,沈霜霜正对着笔记本键盘敲敲打打,戴着的蓝牙传出闽南方言,“你去问问葭葭想吃什么,我晚上带回来。”
沈霜霜道:“她在睡觉,昨晚这么晚还在外面,今早又去学校,应该也累坏了吧。”
“那你嘞?”
“我都行。”
“……葭葭还在生我们的气吗?”
沈霜霜敲键盘的动作慢了一点,“她应该不是在生气。”
“那怎么不愿意回家呢?整个暑假也没回家待两天,天天往小里和杨先生那里跑……都开学了,总不能再这么下去吧。”那声音絮絮叨叨,“都是我的错……当时中考前让她多留几天,考什么试哪里有你爸爸重要啊……”
“妈妈,别讲这种话。”
“如果那时候让她参加完爸爸的葬礼,她就不会生我的气…要是我一直在家,她也不用天天跑去小里那里……还是跟我不亲,在怪我……”
沈霜霜这文件是敲不下去了,“妈妈,不要再讲这些话了。当时也是爸爸说不要影响葭葭的。”
女声声音低了下去,“霜霜,你多跟她讲讲话,我的话她听不进去。”
沈霜霜揉着眉,心说沈葭葭能听谁的话啊……唯一一个比较能管得住她的父亲,也在三个多月前去世了。
他们确实在沈葭葭的成长中缺乏应有的陪伴,更多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两天不是休息日,沈霜霜是请了假回来照顾沈葭葭的,怕她开学会遇到问题。
她总觉得……父亲死后,沈葭葭的状态变得更不对劲。
被认为不对劲的沈葭葭和已经去世的父亲,在房间里进行着友好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