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琼道:“着啊,那谁又能知你在本宫榻上躺过?不过都是口说无凭,有心之人自会编排,你又何必拘囿?”
岳昔钧道:“实不相瞒,臣并非不肯领殿下好意,实则是臣坐轮椅之上,方好‘枕戈待旦’,一旦上了榻,再起便是不好了,若是误了殿下大事,臣万死难辞。”
谢文琼道:“金吾卫难道都是死人么?”
岳昔钧道:“他们不便暴露殿下位置,便不便候在殿下身侧。臣之所以来此,不就是为了护殿下周全么?因而臣是不可歇息了。”
黑夜之中,谢文琼闻言默然,不声不响。
二人又无言坐了半晌,月光渐移,屋外金吾卫已然换了两趟班了。
倏忽,只听一声“哚”,阿幺门口站着的金吾卫喝道:“甚么人?”
谢文琼半靠着榻的身子猛然坐起,岳昔钧的手也扶在了剑柄之上。
听得屋外脚步声起,有人高喊“往西去了”,屋外不知点了几盏灯笼,霎时亮了起来。
谢文琼见自己的身影被灯火照亮在窗棂之上,连忙下榻,向岳昔钧快走几步,藏在了阴影之中。
而此时,本就不大的屋室被灯光占据了大半,只余紧紧巴巴一片地方,将将够停放一张轮椅。
谢文琼手扶着轮椅扶手,手臂几乎贴着岳昔钧的手臂,而岳昔钧凝眸盯着窗外,脊背似剑般又直又利,周身透出冷肃来。
岳昔钧在之前仿若无边的黑暗中沉思,终于在握上剑的那一刻察觉出了胸膛中的跳动。岳昔钧从来都不算是一位保护者,同袍不需要她来保护,娘亲们也各有傲气,不要她护。
唯有谢文琼。谢文琼是没有经历风吹雨打的璞玉,她需要璞石的裹护。
谢文琼低头看去,分明与岳昔钧贴得如此之近,却又好似相距千里——谢文琼这时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她未曾介入的、岳昔钧生命的前廿九年,绝非同自己一般安稳静好。
名为命运的巨大鸿沟隔开了谢文琼将伸未伸的手,和岳昔钧将回未回的眸。
不知甚么夜鸟叫了一声,岳昔钧才发觉,屋外静极了——所有的喧嚣恍如一梦。
第30章 谢文琼一计算二人
岳昔钧觉察出不对劲来, 用极轻的声音向谢文琼道:“殿下,外间静极,恐怕有诈。”
谢文琼也微微低下头, 小声道:“我听得乃是渐静下来, 敢是都去追刺客了么?”
谢文琼的呼吸掠过岳昔钧的耳廓, 好似隔靴搔痒,又好似绒草拂面,惹得岳昔钧红意上耳,幸得夜色遮掩了。
“金吾卫不至于中调虎离山之计, ”岳昔钧道, “莫非是贼人使了迷药?”
谢文琼道:“此话有理。若真是如此,恐怕贼人已经在近前了。”
谢文琼话音刚落, 只听一声微弱的锁扣声响,岳昔钧仰头与谢文琼对视一眼, 俱都心道:来了!
那声响出自关押阿幺的耳房, 门开无声,也无有脚步之声,想来来者是位高手。
岳昔钧向谢文琼比划了一个推门的手势, 又一指谢文琼,手往下压, 也不晓得谢文琼有没有看懂:我去会会他,殿下在此不要走动。
谢文琼点头,岳昔钧以剑柄猛然推开房门,又拔剑出鞘,将剑鞘往对面耳室一甩, 只听“啪”得一声,剑鞘恰中来人脖颈, 来人闷哼一声,不躲不避,直以刀捅向阿幺!
岳昔钧暗叹一声,手中凤声剑也脱手飞出,这一击利害得很,来人不得不闪身躲避,恰恰是这一瞬,谢文琼从耳房中探出半个身子,伸手一够正堂墙壁旁摆放的花瓶,全力一丢,那花瓶就从岳昔钧头顶飞出去,却眼见花瓶冲势已颓,将要跌坠地面——
岳昔钧在花瓶飞至眼前时,眼疾手快地一拍,那花瓶又得助力,正正砸在来人头上!
来人也不叫痛,见身后威胁极大,不便下手,便转过身来,欲先解决岳昔钧与谢文琼二人。谢文琼忙从袖中取出一只响哨,奋力吹响!
只听“吁吁”几声哨响,有人迅速从外间闯入,看着身上衣服乃是金吾卫的衣衫。
几位金吾卫一至,来人见势不好,也顾不得自身安危,拼死去杀阿幺!
金吾卫跨步上前,却晚了一步,那人的刀一下捅进阿幺的胸口,全胸贯入!
来人一击得手,却“哈”得一声笑了出来,他的笑声愈来愈大,到了后来,竟上气不接下气,自己拔出了刀,抛在地下,双手前伸,做束手状,口中道:“棋差一招,孙某认栽。”
却原来,那刀上一丝血丝也无,而刑架之上,并不是甚么阿幺,乃是一穿衣稻草,垂头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