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村落来习武之人,本就非同寻常,更兼现下是非常时候,岳昔钧不得不小心谨慎。
岳昔钧缓缓弯下腰,从地上摸了几块石子扣在手中,又捡了一截树枝握住。
脚步声渐进,谢文琼也紧张起来,屏息凝神。
来的两人在说话,其中,有一人道:“看前方隐隐有屋舍,想必我们并未走错道。”
岳昔钧听得这个声音,虽然有些讶异,但还是把心放下了一半。
岳昔钧的另一半心随着另一个人的开口,也全然放下了。
另一个人说道:“阿弥陀佛,应是如此。”
先前那人道:“也不知恩公在家否?我们冒然登门,总归是有些失礼。”
岳昔钧朗声道:“岂敢岂敢,二位登门,蓬荜生辉。”
岳昔钧丢了石头树枝,向谢文琼道:“怀玉推我出去罢。”
谢文琼便带着好奇推着岳昔钧从树后转了出来。只见那二人一高一矮,高个的人身着青缎短打,足蹬宝靴,通身的飒爽,而矮的那位身着僧袍,手持佛珠,头上失了三千烦恼丝,面目柔和,叫人见了便心生平和。
这二位女子见岳昔钧乍然出现,飒爽的那位笑道:“恩公原来在此处迎接。”
岳昔钧道:“若非事先不知,还该迎出十里。”
那女子道:“客气了!”
岳昔钧道:“二位远道而来,还请随我往寒舍歇息。”
那飒爽女子道:“还请恩公带路。”
那比丘尼也道:“叨扰岳施主了。”
岳昔钧瞧了一眼谢文琼,见她有些身处局外的局促,便道:“还未曾同二位介绍,这位是我的——”
岳昔钧顿了顿,谢文琼接口道:“挚友。”
岳昔钧道:“不错,挚友谢怀玉。”
那比丘尼合掌道:“谢施主。”
岳昔钧向谢文琼道:“这位便是莲平庵的空尘师太。”
谢文琼笑道:“久仰久仰。”
岳昔钧又看向那飒爽女子道:“怀玉,这位是……”
岳昔钧有些犹豫,她不知英都是否介怀自己之名过多暴露人前。
英都一笑,冲谢文琼拱了拱手,道:“英都见过谢姑娘。”
谢文琼如闻晴天霹雳,旁的都听不见、想不出,只在心中有一个声音大声道:这便是那位英都殿下么?
谢文琼不及细想,勉强维持着笑意道:“幸会幸会。”
见过礼,谢文琼便推着岳昔钧往回去。谢文琼心中翻滚:老天爷真是爱瞧热闹,我昨日还暗暗打听这位英都殿下是甚等样人,今日便见了真身了。
谢文琼一路上瞧瞧打量英都的身形,不由在心中和自己比较道:她生得这般高大,手恐怕都有我的两个手掌大,看起来真是能上阵厮杀的样子,走起路来也干脆利索,说话毫不拖泥带水,性情粗见也爽快……和我真真是截然不同。
谢文琼心中酸涩,如喝了醋般,却实实对英都起不了嫉妒之心:岳昔钧喜欢的便是这般样子的女子么?难怪她对我不生心思,我和英都一比,果然好似麻雀和老鹰,差得也忒大了些。
谢文琼心中有事,没留神脚下绊了一跤,她“啊呀”一声,身子向前跌去,手中还记得把住了轮椅,不叫岳昔钧摔出去。
谢文琼紧闭双眼,然而,意料之中的跌倒却并未到来——
她的一只手被岳昔钧反身死死扣住,而另一只手臂被英都托在掌心。
岳昔钧关切地道:“没事吧?”
谢文琼借力站直身子,摇了摇头道:“无事。”
谢文琼又向英都道:“多谢。”
英都浑不在意地道:“举手之劳。”
岳昔钧将谢文琼往身侧拉了拉,道:“你别推我啦,专心看路罢。”
岳昔钧取出丝绢罗尉,对口中说着“我只是一时不慎”的谢文琼笑了笑道:“没有多少路了,我自己也使得的。”
谢文琼揉了揉鼻子道:“好罢。”
四人行至岳昔钧的屋舍,坐定吃茶。
岳昔钧问英都道:“阁下的身子可安康了?”
英都知晓岳昔钧所问的是自己身中的“十四子”之毒如何了,便道:“托空尘小师太的福,已然解了大半了。”
岳昔钧道:“那便好。”
英都也问岳昔钧道:“恩人在此处可还惬意?”
岳昔钧道:“都好,莫要叫我恩人了,唤我表字‘若轻’便好。”
英都点头应下。英都适才见岳昔钧时,乍然见她仍旧是一身女装,心中不是不起疑惑。
但英都并非蠢笨之人,她心道:既然她在此处都身着女子装束,要么是真是女子,往日男装才算是乔装打扮,要么便是她确实是男子,但现下不得不以女装示人——她身旁这位忽然出现的挚友,是叫恩人“不得不”以女装示人的缘故所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