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里已经没有人了,摇摇晃晃的烛火在夜风吹拂下明灭不定,一副普通的棺材搁置在正中央,前边的火盆里还染着未烧尽的纸钱。
孟溪梧牵着神情悲怆的少女,一步一步来到了大厅内。
“颜大人身上的冤屈暂时没有洗清,所以未免让人议论,灵堂设得不大,外人也不知晓府内的情况,无人会来哀悼。”
即便灵堂颇小,可颜吟漪也已经很满足了,况且她父亲一身清正,想来也不愿意因为这件事而铺张浪费。
“阿梧,谢谢你。”她干涩的嘴唇翕动,郑重地道了谢后,便再也无力说其他的话语了。
孟溪梧陪在她身边,一同跪在了草垫上,拿着一摞一摞的纸钱,慢慢烧进了火盆里。
……
颜吟漪身子虚弱,却硬生生地在灵堂内守了七天七夜,每日只喝上几口水,扒拉几口米粥果腹。整个人眼看着就这么憔悴了下来,原本明媚清亮的眼眸像是失去了生机一般,只余下沉沉死寂。
从小院走来的孟溪梧端着几道清淡的吃食,搁在了她的身边,“漪漪,该用晚膳了。”
但早已麻木的颜吟漪恍若未觉,布满血丝的眼眸出神般看着合上的棺木。
孟溪梧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勺甜粥放在了她的干涩起皮的嘴边,试图用其余话题唤起她的注意力,“这两天底下的人又查了些东西出来,加上颜大人验尸的结果,应当能洗清他身上的冤屈了。不过为了引出贪污案真正的主谋,我暂时压下了这些证据。”
这件事,孟溪梧有自己的思量。
从贪污银两的流向来看,她很清楚背后的主谋是五皇子楼璟,只是若就这么把所有证据上交到朝廷,即便能出现在她皇舅舅的面前,但她并不认为以皇舅舅对楼璟的维护,会真的对他有所惩罚,说不定最后还会帮着隐瞒。而为了安抚她,也许最多也就是对楼璟训斥几句,再禁足一两个月,最后又要借着养病的理由,把人放出来继续监国,把持朝中实力。
所以她得等一个机会,一个闹大的机会。若所有事都被闹到了元陵朝上下皆知,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倒要看看她的皇舅舅是否还会想着逆天下人的心而保全楼璟。
这些话,孟溪梧对颜吟漪也提起了,她静静等着她的回复。
感受到嘴角处粥食的清甜,颜吟漪慢慢张开了嘴,喝下了那一小勺甜粥,细细嚼来时,只觉得味同嚼蜡,难以下咽。但她明白若是不吃些东西,她继续虚弱下去,恐怕就看不到父亲沉冤得雪的那一天了。
而且,她不想父亲在天上还要为她担心,便只能一口一口咽下这些粥。
用了小半碗后,颜吟漪再吃不下去了,她木然地摇了摇头,有了些血色的嘴唇一开一合,低缓的嗓音哑得不成样了,“多谢你。”
谢她这么多天来,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也谢她尽心尽力地为她父亲查找更多的证据来。
这些话她无力说出口,只能用着那双早已没了眼泪的眼眸看向她,无尽的谢意缠绵在其中。
那泛红的眼眶里满是哀伤,像是被抛弃的小兽,找寻不到往后的方向。
孟溪梧心尖一颤,轻轻拍了拍她愈发瘦削的肩,“逝者已去,我们能为他做的,就是保全他身后的清正名声。”
宽慰了几句,虽然不能让人快速走出悲痛,但有了要做的事,少女沉沉死寂的眼也终于有了一些光彩。
“你已经在此守了七日了,再如此守下去,恐怕颜大人知晓了,也会心疼的。”
孟溪梧扶着她的肩,柔声问道:“今日随我一同去屋里歇着吧?”
秋风萧瑟,木门轻晃,吱呀作响,暮色慢慢填满了本就昏暗的大厅。
颜吟漪缓缓抬头,看向那装着她父亲尸身的棺木,闭了闭眼,轻轻点了头。
已经停灵七日了,父亲该入土为安了。等到诬陷他的人得到了该有的结果,她会带着好消息来给父亲扫墓的。
被孟溪梧扶着起身,腿弯无力的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好在孟溪梧牢牢地搂着她,最后见她实在是无法行走,便索性弯下腰,一手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早大嫂给你熬肉粥。”
清冽的嗓音传至耳畔,颜吟漪无意识地闭上眼,脑袋靠在了女人的胸膛处,感受着她说话时胸腔的震动,蔓延的温暖逐渐包裹住了她。
她好困,也好累。
孟溪梧的怀抱是温热的,像是团团温泉水,将她破碎的灵魂包裹,慢慢将她拼凑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