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得有眼力见,发现一提奶奶,魏参周身的寒气陡然一浓,瞬间改口:“不,我是说,我再也不敢了!我写保证书,我写认错书,我赔钱,英雄,你要多少我都给!”
魏参道:“准备报警吗?”
“不报!啥事没有报什么警!”
“还去我家小区吗?”
朱飞哀嚎:“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了!我搬走,搬走!”
“让你搬走了吗。”魏参盯着他写下一串蚯蚓字,及时按住笔尾部,“再添一条,于家的两个姐妹,你要赔偿精神损失费,一周内现金付清。”
唯独这句吐字完整清晰,于喜茉在里面听得一怔,自言自语:“这就解决了?精神损失费……”
天上掉馅饼了,虽然是那不争气的妹妹拿清白和脑子换的。
商明漪却并不认同:“威胁胁迫人签下的协议可以撤销,写这个没用,反而留下把柄。”于喜茉讶异望向她,忽然间,稚气和老练同时出现在商明漪身上,谨小慎微,一听就很有文化。
像是为了给她们二人解惑,魏参接下来命令道:“把你打家劫舍的犯罪事实也一条条写下来。”
朱飞艰难地压着本子,抬头,装作可怜无助地狡辩:“大侠,我,我没啥,犯罪不犯罪的,就是收点保护费——”
“要我提醒?警察查不到的,你以为我也查不到?”魏参面无表情,“十四年前,迎江路,忘了吗,我帮你回忆车牌号。”
此话一出,朱飞脸上血色完全褪尽。
他连小小的圆珠笔也握不住了,几番抖落,嘴唇因瞬间紧张变得煞白。
“不!我写!我都写!”
朱飞并非土生土长的孚林镇混混,他是从市里逃亡来的,身上背的是命案,人虽蠢笨,却有着浑然天成的恶匪气质,行恶之人即使逃得过法律制裁、良心谴责,却是再也无法融入正常秩序。
完了,完了,就为了一个女的,招惹上这么一尊大佛,朱飞后悔得恨不得把自己给扇死。
魏参冷眼看他戏剧性的表情:“放心,警察要管的事,我也不一定会管,继续写,我家小区门牌号,错了。”
朱飞两只三角眼一翻,哆哆嗦嗦地根本无心写字,写两下就急喘气。
“我,你那个小区方圆十里我都再也不去了,我知道错了。”
“那怎么行,你不写清楚,忘了怎么办,你还得去我家把窗户砸掉,万一交代有误,让手下把隔壁家砸了,岂不是让邻居蒙受损失?”
“我不敢哪!我怎么敢去砸你家玻璃!”朱飞连真假话也听不出了,把本子捧到魏参面前,甚至还保持着跪姿,哭丧左右开弓扇自个儿耳光,“瞧我这双贼眉鼠眼,乱看什么,我这张嘴,瞎逼逼什么,都是我的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立马滚出孚林镇,不脏了您的眼!”
于喜茉听不清,整个人贴在布帘子上,防蚊网如一张膜,凸出一具人形的轮廓,幸亏朱飞心慌意乱没发现。
“他走了,谁赔钱哪。”于喜茉喃喃回头,欲言又止,思忖着到时候她们姐妹又孤立无援了,该如何面对姓朱的混蛋?
按理说,今天的协议是魏参监督立下的,不该有第三个人知道,而商明漪说外头这不知什么来头的小伙子就要离开镇子了——
届时,她怎么办,若借魏参狐假虎威主动找朱飞兑现,谁能保证朱飞就不会反悔呢。
魏参不受朱飞的跪拜,起身走向仓库,到距离五米左右转身。
他身高与货架相仿,如一座拦路的高山夺走天光,隔绝白天与黑夜的分界线,几乎堵住窄路,白炽灯光在他身后如同射灯,投出一圈银色的弧。
“千万别砸错了。”他平静地说,“要是让我知道,你砸了我邻居的家,到时候就不是一个车牌号的事了。”
漫长的一天好似长达48小时,没有尽头。
商明漪在恍惚中被魏参拉上了火车,当夜最后一班绿皮车,前往湖京。
“没有高铁动车,我急着回湖京,只好委屈你。”魏参替她整理卧铺,反复检查枕头布草上有没有黄渍,用消毒湿巾擦拭钢床支架,最后铺上一张薄毯。
不要钱的比要钱的还尽职尽责。
做好这一切,商明漪仍呆呆地站在门边,很不聪明。
魏参回忆书里强调过关于陌生环境的适应难度,便选择静静等待商明漪的反应。
他坐到自己的床边,尽量避免人说话声成为某种刺激源:“睡一晚上,明天下午就到湖京了,中午我订餐吃,这趟车沿途有O记M记的外卖。”
一个月相处下来,他对商明漪的口味也有了数,不爱吃甜,爱吃面食,也爱吃油炸。
吃高油的食物皮肤还这么好,天赋异禀,上天在很多地方毫不吝啬对商明漪的偏爱,却夺走了或许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