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王子称赞,那女子似乎没有什么感觉,玱玹不知面纱下她其他五官是否有笑意,但她的一双眼睛并没有。只是微微颔首便退下安静地在角落干自己的事情。她或看账本,或擦拭酒具或垂首案上不知在写些什么。
玱玹本身满腔愁绪,这儿的气氛让他觉得很舒服。几乎是待到了天亮那女子都没有跟他主动说一句话,偶尔回答也只是用最简短的话术,能不多说一个字就不多说一个字。
离开时,他放下好大的一锭银子,她也并未离开自己的位置,只是稍稍站了起来对他行礼。
这是他跟她的第一次相遇,在刚开始那一百多年他只要从民间回来便会携着满身的愁绪去她那喝酒。
她知道他在找人,那人是失踪的皓翎大王姬。有一次他喝得有点狠,失态了,趴在桌子上眼角带泪低声呢喃:
“哥哥对不起你……”
“小夭你到底在哪……”
彼时她将自己的一件披风轻轻地盖在他身上,继续在一旁不知忙什么,看着没啥,但其实内心已经泛起微波。他醒来后又恢复了那个清冷俊逸的样子,双手把披风地给她,道:“多谢。”
她半蹲着接过,然后站直目视他离开。
后面他还去过那好几次,而后便不怎么去了。一来他年岁渐长,白帝鼓励他去游历。二来,年幼的王姬逐渐长大了。她听到很多传闻,说他巴结皓翎王姬,整日陪着王姬玩耍,不务正业。但她有一次曾远远地看过他跟王姬,他们在放风筝,王姬在前面放,他在身后微笑着凝视她。
突然间王姬缩了一下手,风筝脱线,王姬举着留血的手指转身找他时,他脸上所流露出的自责与担心被远处的她一一收在眼底。
她知道,他对这位王姬是真的疼爱。
之后,好长的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去了。听说他带着王姬去了民间,几十年后他回来了但还是没去喝酒,不久之后皓翎大王姬找到了,后来他带着大王姬回去西炎,然后又辗转地听说他去了轵邑,后来又惊闻他成了西炎王。
再后来,他发动了战争,又回了皓翎娶了那个从小疼到大的王姬。
最后,他成了大荒之主。
他每年会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会在皓翎,却从未再来喝酒。
都已经几百年过去了,他应该早就忘记这儿还有一家小酒馆了吧?她曾落寞地想着。
就在她以为他以后都不会再踏入此处时,他竟然来了。
看到他的瞬间,内心翻起了惊涛骇浪,她故作镇定上前行礼:“陛下。”
一晃数百年过去,从前她还唤他殿下,如今便是陛下了。称呼变了,可这位红衣女子没变,这儿也没变。
玱玹来皓翎,一般都是晚上处理政事直到天亮,白天睡一会儿然后陪阿念玩玩,又或者继续处理政事。
如此勤政,导致政事也有处理完毕的一日。这夜他无事,待在书房里,心里一股愧疚油然而生,那是对阿念的愧疚。
突然就想起了那个小酒馆,于是避开了侍卫,下山去了。
没想到这小酒馆竟然还在,玱玹也是觉得很惊喜了。
“照旧吧,还记得吗?”玱玹微笑着问她。第一次,玱玹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明显的笑意:“当然。”
还是老样子,她上酒后便退到一边做自己的事情。
后面一百多年,他在皓翎的时候都会时不时过来,她给他奉酒。
至此,他们已经相识数百年,却从未深入地交谈过。他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直到这一夜,事情发生了变化。他进来时满身愁绪,她丝毫不觉得奇怪,立足于五神山下数百年,关注了他数百年,即使没有耳目,她也能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时候她真的很羡慕皓翎忆,她似乎是另一个人的替身,但的的确确地受尽了所有人的宠爱。
她知道他苦于如何让皓翎忆获得自由,同时又不破坏皓翎与西炎之间的联系。
“再,再来!”他已经有些醉了,还在招呼她上酒。
思虑良久,仿佛经历了数百年,她心中做了决断。迅速地倒了一杯酒,将脸上的面纱摘下后,便端着酒给他送了过去。
“陛下,你醉了,这是最后一杯。”
他朝她笑了笑,抛出一句经典的酒鬼语录:“我没醉。”然后将那杯酒一饮而尽,随即倒了下来。
一夜旖旎,玱玹醒来时天已大亮,这个房内的布置看着很陌生,揭开被子他身上未着寸缕,而他身上的衣物被整齐地叠好放在一旁。
他什么都不记得,而且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记得?
沉着脸整理好自己,他沿着木梯下去,竟是小酒馆内,红衣掌柜此时未戴面纱,此时正端坐着看着一本书,仅仅是一个侧脸就美得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