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眸子微微一颤,她倏地拧起眉头,失神重复,“生辰宴?”
看出她的反常,姬风连忙摆摆手,一边摇头,一边飞快解释道:“夫人莫要误会,疾风只是想告知夫人,生辰宴前,大王曾单独召见在下。”
见对方依旧神色茫然,姬风心一横,松开她的手,自袖中取出一方锦帕,一边小心揭开,一边朝她道:“彼时大王心事重重,却不曾多言其他,只再三交代在下,无论生辰宴上发生什么变故,务必竭力护夫人周全。”
夕阳余晖照进窗棂,拂过倏而断裂的香灰,掠过她平摊至眼前的掌中。三枝飞镖整齐排成一列,沾了秋光,正泛出森森寒芒。
冷芒映入姒云眸间,眨眼消失不见。
见她既不伸手,也不开口,姬风看向手里的飞镖,又道:“彼时,即便没有那人舍命相救,姬风也不会让夫人出事。”
“子月。”
“什么?”姬风一怔。
姒云抬起头,眸光清冷,面沉似水:“你口中那人,名唤子月。”
姬风眼里浮出一丝讶异:“夫人,你?”
姒云低垂下眼帘,望着那几枝飞镖,缄口不言。
有后手又如何?
姒云眼里若有嘲讽一闪而过。
有后手就能确保万无一失?姬风的镖一定能快过虢公的箭?
有后手便能否认她曾被利用、被置于险地的事实?
若当真那般算无遗策、万无一失,他又何必惴惴不安?被冷眼相对,被视若无睹之时,又为何从没开口辩解过半句?
心肠没能全然冷硬,理智没能全然恢复,更大的哀伤窥见心上没能痊愈又再次被撕裂的伤口,浩浩荡荡、漫天席卷而来。
利用便利用了,何必又舍不得?
何必要在别离之后才让她知晓,利用是一国之君的无奈,后手才是他力所能及的真心。
而今君埋地下泥销骨,忘却不能,谅解不能,她要如何缝合心伤,如何独行此间?
“疾风?”
秋影婆娑,几上茶氲正袅袅。
门里正悄然,门廊下忽地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两人抬起头看,廊下昏黄勾勒出一抹修颀身影,怀抱瑶琴,羽衣蹁跹,姿态从容似信步闲庭。
“楼主?!”认出来人,姬风连忙下榻相迎,“楼主今日怎么得闲?”
待那人走出逆光,迈入房中,姒云才看清他剑眉星目,于杀手而言过分出众的容颜。
鼻尖一颗小痣,让本就昳丽的面容更添妖冶。无怪乎江湖传言,乌楼主时时戴着恶鬼面具,见过他真容之人早已不在人世。
乌秦南若无觉她的打量,放下瑶琴,偏头朝姬风道:“子叔有信,已让人送去你房里。”
姬风一怔,下意识回身看向姒云,见她无甚反应,才又朝乌秦南拱拱手,飞快道:“有劳楼主,疾风先行一步。”
待姬风远去,乌秦南缓步踱至桌边,替自己斟上一杯茶,而后落座桌旁,举杯轻嗅,言语熟稔道:“市井流言多不可信,褒夫人的倾城之姿,茶馆酒楼却无夸大之嫌。”
房中依旧落针可闻。
触及姒云平静如水的目光,乌秦南眼里浮出几分难得的兴味,少作思忖,轻搁下茶杯,正色道:“褒夫人三字,而今或许并不恰当,夫人希望我等如何称呼?”
姒云轻一眨眼:“云、云无月。”
“云无月?”
乌秦南念了两遍,并不置喙,只又垂目看向手边的瑶琴,敛起右手衣袂,食指从弦的一端划至另一端,指腹探至弦下,用力一勾。
“嗡——”
悠远的弦音霎时四漾开来。
乌秦南自弦音余韵里抬起头,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淡淡道:“某听闻,夫人善丝音?此琴便留给夫人,闲来无事,也好打发一二。”
姒云顺着他的手势看向桌上的琴,认出琴枕上的缺口,目光一顿:“敢问楼主,此琴从何而来?”
乌秦南剑眉微挑,顺着她的目光扫过琴身上下,摇摇头道:“不瞒夫人,此琴是子叔辗转转交,某亦不知此琴从何而来。”他看向姒云,“观夫人神色,莫非认得此琴?”
姒云敛下目光,思量片刻,又道:“子叔他,可还好?”
“再如何事出有因,泱泱大周如何容得下背信弃义之徒?”
乌秦南脸上若有意外之色,却不多问,只很快错开目光,看着窗外道:“听闻为夫人之事,那犬戎族的小子和他大吵了一架。现如今,大周容不下他,犬戎也容不下他,某也不知他漂泊何处。”
姒云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秋光冉冉的窗外。
一水之隔,鸡鸣犬吠,炊烟人家。
而今正逢乱世,若无绿水彼岸的“听风”与“北斗”,何来熙熙众庶,山河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