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春风不留痕,灼灼春色映入眼帘,姒云心上倏忽涌出从未有过的错杂,眼眶不自禁泛热,名为别离的情绪占据高地,往日种种,好的、坏的、爱慕、欢喜、欺骗、利用……糅杂成涓涓溪流,涌过心间,酸楚如针刺,姒云许久不舒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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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簌簌——簌簌——”
梧桐声声如故,时光轮转不停歇。
姒云本不知自己已“昏睡”数月之久,只以为原身身子若,而此间的药物又不济,她才会一日比一日疲累,甚至久睡不醒。
直至某日午后,她自梦中醒来,惊闻窗外梧桐如盖,嘒嘒鸣蜩一声迫似一声,而后才惊觉,“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时已入孟夏。
“轰隆隆!”
又过几日,某个夜半,一道惊雷凌空而下,西窗被风吹开,疾风骤雨席卷而入。
姒云自昏沉里悠悠转醒,脑中虽昏昏沉沉,外头的风雨声却也听得一清二楚。
雨打芭蕉是闲适,夏夜惊雷里的雨打梧桐却让人心惊。顾不得浑身酸痛,她强撑着坐起身,下了榻,深一脚浅一脚往外间走。
“阿洛?”她撑住木桌边沿,抬眼望向灯火迷离的门外,“木兰?木槿?”
屋外风雨如晦,狂风摇颤梧桐,落叶风雨接连不断,纸窗呼啦不停。
如是动静,门外依旧杳无人声。
姒云心一沉。
旁人或许会躲懒,如是雷雨夜,姒洛断然不会弃她于不顾。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盏中还有些许凉茶,她顾不得太多,举起茶盏,一饮而尽。
脑中混沌总算溃退不少。她拍拍脸、甩甩头,提起精神,再次四下打量。
香炉、琴案、书案、卧榻……房里并不见异常。
外头风吹雨打,电闪雷鸣依旧,她顾不得太多,走到门边,一把拉开房门。
“轰隆隆——”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夜幕似被人豁开了一道口子,大雨瓢泼而至。
隔着密密匝匝的雨幕,她看清浓重如墨的苍穹之下,泛着水光的九重宫阙。
不知是夜幕还是雨帘之故,除却她的褒宫,前朝后宫仿似不见一星灯火,让置身此地的她不自禁生出“此乃空城”之感。
姒云的心陡然空悬。
“阿洛!木兰!”顾不得雷声隆隆,暴雨如注,她拢了拢衣襟,大步冲进雨中,“阿洛!”
呼喊声很快被风雨吞噬。
她站定在值夜之人暂歇的角房门前,怔怔望着空无一人的内里。角落处,一豆烛火正随风摇曳,仿若不知此间是梦是幻的她的处境。
莫非昨日之事只春秋大梦一场?还是她被困在了醒不来的梦里,寻不见出路?
是宫里人不约而同弃她而去,还是事出有因,而她还不得其法?
雨水浸透里衣,凉意侵肌入骨,直追心口,姒云眼前一阵阵发黑,心跳愈发急促。
“噼里啪啦——”
“轰隆隆——”
“夫人?!”
正当她茫然四顾,不知今夕何夕之时,雷雨声里倏忽传来一道几不可闻的应答声。
她撑住门槛,一脸怔忪地望向声音来处。
大雨如泼,廊檐琉璃瓦上开出朵朵水花,映入无垠苍穹。
若非那水色映照,如是暗夜,姒云定辨不出屋脊上方一袭夜行锦衣、蹲坐如同螭吻的召子季。
“夫人怎么出来了?”不等她出声,召子季已飞身而下,着急道,“外头雨太大,夫人快回屋歇着!”
“快快——这边!”
“……”
若有似无的说话声自雨幕之外传来,姒云渐渐回神,而后才看清褒宫大门口依稀若有灯火闪烁,一行车马停在门前,几道熟悉的人影正忙前忙后,似已整装待发。
这是在?打点行装?
姒云看向召子季。
呼吸急促、神色慌乱、目光闪躲……似正瞒着他忙碌着什么事,听见动静,才不得才赶来安抚。
许是昏睡太久之故,姒云突然感觉自己的脑容量有些不够用。
是她在梦里错过了什么要事?
“出什么事了?他们在作甚?”
“夫人,”召子季转身身向人影绰绰的廊下,飞快摆摆手道,“不是什么大事,夫人快回屋,把湿衣换下来!”
顾左右而言他,不似他平日所为。
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她沉下目光,又道:“宫里其他人呢?都在门外?阿洛呢?”
召子季挠挠头,正不知如何开口,抬眼看见檐廊拐角方向,眼睛一亮,脱口而出:“洛姑娘?”
姒云下意识回头:“阿……”
“洛”字没能说出口,姒洛的身形陡然靠近。
欣喜没能在她脸上成形,她信任无比的洛姑娘两眸一瞪,陡然扬起手,一掌劈向她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