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来他还没有审问徐翼宣在日本时的事。徐翼宣怎么敢这么肆无忌惮,明知道他把握着他的行踪,竟然还敢去酒店对其他男人投怀送抱。他想也许当年不应该心软,可能同意把他捧红就是一个错误。人有了地位就容易不知好歹,还以为手里的一切都是自己应得的呢。他在那个时候就应该把徐翼宣关起来,好吃好喝地供养着已经很了不起了,一个躯壳,一个容器,他本来就不该存在。
“你就这么想和他在一起?”董玮仁问。这句话他应该在二十几年前就问,问rinri。现在徐翼宣不回答他,那必定是因为当年rinri不回答他的缘故。
他又问了一次,他一手黏腻的奶油,是奶油也不仅仅是奶油。他的耐心越来越少,开始想把这块蛋糕也揉碎了扔在地上。“回答我。”他说,“你哑了吗?”
徐翼宣终于别过头看他一眼。“……是你先不要爱我。”
“什么?”董玮仁问。他其实听清了,他只是不敢相信,他刚刚还在想他是个受害者,徐翼宣竟然学他,也觉得自己是受害者。
“我说是你……”
“是我?”
“是你不爱我。”
“是我不爱你。”董玮仁把这句话重复一遍,他被气笑了,不得了了,他想,这个小孩的愿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膨胀得过分,他搞没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和身份?钱已经满足不了他,居然还妄想着要他的爱。
一时间他们没有人再说话,徐翼宣看着天花板,他的脸上也被涂上了奶油,黏在睫毛上,让每次眨眼睛都变成一个慢动作,每次都像是有一粒雪降下来。
他没有说谎,童圣延是半途横冲直撞出来的,他早就不再想着他还会爱他了,即使在童圣延花两百六十万从拍卖会上把他买下来的时候,他也没有打算再接受他的爱。他本来就是想要做那个替身的,他本来就被训练着做花瓶,做替身,做偶像,每个身份都不让他做他自己,他早就不知道他自己应该会长成什么样子了。所以把他自己的名字抹消掉,这是最好的一个结局,保准人人满意。可是董玮仁不答应。
董玮仁认为徐翼宣在逼他,就和当时rinri在逼他一样。如果rinri能乖乖地醒过来,谁会愿意把骨灰重新再烧一次呢。他才不想做这些事,他是个严苛的好人,他比rinri,比他的学长都健全和善良得多,到底是在什么环境中成长的人才会将痛苦和流血当作生命的趣味,谁会想到说我想你,就是在说我想喝一口你的血?以至于后来他自己也在做同样的事,他还要回头恨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全是那两个人害他。
他的情敌死的那天媒体记者忙得两脚朝天,知名导演的儿子在距市区一百公里的度假山庄里窒息而死,谁都想要挖出一点内幕。他是自杀还是被人杀,导演为什么始终不露面?当时在片场的几个女演员都被抓过来询问,一个字都没能问出来。问不出来是理所当然的,那天晚上的事除了董玮仁之外,只有另一个女歌手知道。那女歌手没等到早上,就被四个保镖围住要求她闭嘴。反正死一个人和死两个人也没有什么大的分别,死两个人说不定还可以说是殉情呢。
其实那天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酒局,rinri把他的两个情人同时叫到山庄,还有其他朋友坐在一起喝酒。一瓶白兰地下去一半,rinri趴到董玮仁腿上,想要说服他三个人一起。
“一起什么一起?”荒谬至极。“你知道的。”“我不知道。”“你好傻哦,你在装什么呢?”“你能不能像样一点?”“我什么地方不像样?”“你什么地方都不像样。”“我什么地方都不像样,那你为什么还和我坐在一起?”rinri浑身炸起刺来,这时候他学长就跑过来劝他不要生气。“他一直都是这样,你和他生气做什么。”这个他指的是董玮仁。董玮仁喝光杯子里的酒,站起来说他要走了,留给你们玩。
他们在屋子里,音乐声开得很大,谁都没留意到外面在下暴雨。汽车根本开不出去,就算开出去了半路也可能会被泥石流砸死。董玮仁只能折返回去,他二十几岁就在养生保健,没有人比他更加珍惜他自己这条弥足珍贵的命。他在二楼读一本法语书,等到楼下不再有声音后才走出房门。如果他不这么做的话,他百分之百笃定像rinri这种人一定会邀请他观赏他和他学长做爱。
他下楼后首先闻到酒精味和一些其他什么东西燃烧后的味道,那个女歌手靠在沙发上,rinri躺在她旁边,扯着她的一截裙子当被子。而他的学长则人事不知地仰躺在地板上,只喝酒肯定喝不成这样,鬼知道他磕了什么。接着董玮仁看到那家伙的口中涌出呕吐物,都说人喝酒喝得昏死过去会不懂得翻身,所以很容易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但他不一样,他居然懂,他半梦半醒挣扎着要侧过身子。不对,不是这样。董玮仁默默把那句话重复一次——人喝醉了不知道要翻身——他将脚踩到那人毫无防备的胸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