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嗯。”
“那我能去旁边点吗?”
“你问我没用,这你得问老板。”
特特喜出望外地站起来跑走,不多时候端回来一份豉油鸡和一份肠粉。童圣延拄着下巴看他吃,有点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刷小视频看兔子吃草,是挺解压的,他说不定能看一整天。他有点困了,没话找话:“你真名叫什么?”
“啊?”
“你真名叫什么?现在这名字太难叫了,又难听。”
“……我叫韦颂鑫。歌颂的颂,三个金的鑫。”
“哦。”童圣延点点头,“挺好的。像个卖五金发家的老板。”
“……其实那个名字,之前那个,就只在和你见面那天用过一次。”
“你还一天换一个名字?”
“不是,是因为一开始……我的老板说我长得像日本人,就给我起名字叫tomo。”
“他怎么不叫你toto呢,那也是日本的。”
“我用了一段时间,自己不喜欢,就改掉叫特特。上星期我刚来深圳,还想再改一个像回事的名字,就花钱去找大师算,大师给我取了一个名字,叫韦濯民。”
“所以你刚才就顶着这个名字去夜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市长来视察的。”
“……五百块呢!”他说的是大师的价格。
“你以后就用你的本名吧。别瞎改了。”
韦颂鑫今年年初满十八岁,在夜场打了两年工还是个处男。他今年年初签进一家名不见经传的经纪公司,然而境遇和没签的时候也没什么两样。他唯一的一个机遇是这张脸被董玮仁看上,徐翼宣还敬业地亲自来观摩,然而他害怕了,人都坐在了酒店房间里还想要逃走。
这一次也一模一样,他运气真好,两次都被他顺利逃掉,而且解救他的人也还是同一个。他万分小心地一口口吃豉油鸡,偷偷瞟童圣延的表情,他明摆着知道童圣延看不上他,他也不知道童圣延会喜欢什么样的人,现在投其所好还来不来得及?童圣延是他唯一认识的一个大人物了,而且好像也对他挺好的,然而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拿来交换他的这点好。
童圣延问他,你签经纪公司干嘛,你想出道当明星?韦颂鑫先说不是,又说是。说他没什么会干的,所以想当明星。童圣延笑了一声,说你想得还挺简单的。
“他们说我长得好看。”
童圣延打量了他几秒钟:“也没多好看。”
“……”
“你想演戏吗?我现在还真在折腾那些电视剧电影的,我可以给你安排个小角色。”
“我不信。”
“肯定不能白给你安排。你要是想要……”童圣延往四周看了看,“我点一打啤酒,你干了就行。我明天回北京,带你一起回去。”
“我不会喝酒……”
“不会喝酒。”童圣延掰手指头数一二三,“跳舞唱歌演戏全不会,说话也不会说,现在酒也不会喝,你还会什么。”
韦颂鑫不说话,把刚才不要的那碗粿条汤又挪过来接着喝,喝了几口后放下,那些勉强咽下去的水都从眼睛里掉出来。童圣延死不耐烦地抬眼,骂他你哭你妈呢。韦颂鑫哭得更凶,眼泪一颗颗像蚌壳里的珍珠。童圣延把桌上半包纸巾扔过去,别过头去不看他。
他知道他现在可能比酒局上的老男人更完蛋,他在对一个没能力反抗他的男孩单方面地泄愤。他敢对徐翼宣这样说话吗?他在徐翼宣面前虚张声势,溃败的时候比耍狠的时候多得多。看徐翼宣多有耐心,他再难看他都可以无限宽容。
这种宽容童圣延学不来,他最多只能做到闭嘴。他很难说韦颂鑫的梦想能不能实现,说不定他什么都不会反而是优点呢。没脑子的美丽白痴是一团橡皮泥,能揉捏成一切使用者想要的形状,一定有人就是喜欢他这样的。这些眼泪全浪费了,他应该节约一点,万一以后出现一个看到他的珍珠泪就想把他明媒正娶的人呢,到那时却哭不出来岂不是无妄之灾。
“我喝完你能不能送我去医院?”韦颂鑫可怜地问他。
童圣延滞了片刻,觉得太好笑了,有什么值得这孩子这样拼。他说可以,你去买吧,抬进后备箱,我们直接去医院,你就在急诊大厅里喝。
“那你就带我回北京吗?”
“嗯。”童圣延点头。
他看着韦颂鑫又一次站起来走开,背影让他想起很多年前商场门口扔掉不要的假人模特。但韦颂鑫恐怕不会愿意听到自己被这么形容,他只是外表这样,内里太像个活人了,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态度明确得不得了。童圣延因为他的直白泛出一种微妙的嫉恨,他不知道自己在恨什么,也许他也没有在针对韦颂鑫,他第一次发现他竟然看什么都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