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的明星每年在美国不知道会有多少个,那些在自己的国家已经混到天花板的亚洲人,纷纷来美国寻找新的机会和可能性。梦想多丰满,人人都想去好莱坞,最后说不定连想跳脱衣舞都没有资格。Cyril Xu,大胡子经纪人念这个名字,同时打量坐在自己面前的真人,他稍微有一点改观了,因为徐翼宣眼睛里全是视死如归,他需要这个,野心还不够,不建立在死的前提上的野心全是妄念,而徐翼宣迫切地想要被害——被爱和被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互相替换。
大胡子把合同的样本拿出来,才刚放到桌上便被横空伸来的一只手按住。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到童圣延喘着气站在桌边,手把合同按死。童圣延不看徐翼宣,只盯着大胡子经纪人,语气烂到家:“你谁?”
大胡子脾气极好地递上名片,童圣延接过来看,某某某经纪公司,他听说过,好像还真出过几个国际影帝。徐翼宣现在和他们谈是想怎样,他也想当影帝?不可能,他想都别想。“他不签。”他说。
“请问你是哪位?”大胡子觉出这人语气不善,脸上笑意也敛起来。
“我是他爹。”
徐翼宣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这么半天死人一样连个屁都不会放,再给他十辈子他也当不成影帝,演个失忆都演不明白,还没喊卡他就先不行,真有个这样的儿子他怕是会早死二十年。可是没办法,童圣延咬着牙,他就是特别喜欢。
他抓住徐翼宣的手腕强行拉他出门,他明明已经用力到骨节泛白指尖血红,却还是觉得自己手里什么都没有抓住。他在做梦,梦到他还是六岁的时候,玩具被他脱手丢到悬崖下,醒过来的时候还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看着手里的玩具反应不过来它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下意识咬自己的手指确认,咬的却是徐翼宣的手,直到食指关节都被他咬出清晰的牙印,他却感觉不到痛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也不松口。他气死了,徐翼宣不接他电话,咬他一口也不冤枉。
他们离得非常近,他的手抓着徐翼宣的不放,手指的皮肉居然都被他咬破,正一点点地渗出血来,像水培的白花在长出粉色。他低头将伤口含进嘴里,让花液沾上他的嘴唇。“你电话为什么……”他含糊地问。
“不是说要回国了。”徐翼宣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
“是要回国。”童圣延说。肯定要回国,谁要再待在这种鬼地方,多待一天短寿一年。“但我忘带东西了,我回来拿。”他吸一口气,“我得把你带走。”
他真没出息,他自己知道自己没出息,在他不成形的想象中,这一幕怎么说都应该再那什么——再霸气一点。事实上是他只能再往前走一步,低着头对着徐翼宣的耳朵说话。他说我不知道怎么办,可是我不能把你留在这里,我肯定要后悔。但我之前是害怕——我不知道,我现在想不清楚怎么办,之后一定也想不清楚。我不管了,到时候再说,你跟我走,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他已经不在乎徐翼宣会怎么答他,反正徐翼宣留在美国也不可能是为了什么见鬼的电影梦想。何况真要拍电影他也能拍,播不播放在一边,拍还不好拍吗。如果徐翼宣不答应,他就把人打晕了带到机场,到时候就说这是他的傻儿子。他胡思乱想,抓住手腕的手却一点都不敢放。徐翼宣挣了一下,他才敢稍稍抬起头看他一点。
“好痛。”徐翼宣给他看手指上的伤口。不流血了,但有些开始肿起来。“我要不要去打狂犬。”
“活该。”他说,“……让你不接电话。”
“你自己先说你要回国。”
他想了几秒,好像是他理亏在先。是他先要来,又是他先约人去玩,最后说要走的也还是他。他伸出手,“那给你咬。”
徐翼宣不客气也不犹豫,张嘴就咬上去,几秒钟不松口,在他手指上留下一个明显的牙印,渗着一圈的红色。
“平衡了?”
“没有。”
“那这边的手也让你……”他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幼稚,人家电影里两个人相爱相杀真枪实弹往对方身上捅刀子,说开枪就开枪半点不带犹疑,他在这里干什么。他刚才站在路边没看到人的时候都在想他就留在美国找人,找到为止,万一徐翼宣敢去跳脱衣舞他就去把舞台炸了,顺便把人炸个半残放家里搁玻璃缸里养着一了百了。他想象力惊人,落到实际上就完蛋。“跟我走吧。”他说,“这破地方有什么好,也没有好吃的,人又少,空气也不怎么样,上星期音乐厅还有枪击案是不是……和我一起回去吧,就今天,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