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为何要守在此处?等人捉我?”胡六幺觉得这个小娘子好笑得很,她平日横行六界之中,什么人、什么妖没见过,有人对她产生怀疑,也是自然。她生得一副七窍玲珑心,识人极准,这小娘子一瞧就是个不谙世事修仙的蛇妖。她不但一点不生气,还因这姑娘生得貌美,瞧着单纯,而觉得有意思。
“或许,”白若月陷入思考,“或许这人不是死在此处,你不过是将他吊在这里……再或许,你发现有人追踪你,无路可逃,只好原路返回。”
“有道理。”胡六幺收了九尾,坐在飞檐上,叹了口气,“我的六界掌司令牌丢了,不然给你一瞧便是。”
白若月灵机一动,“你且说来。六界掌司共有多少人?”
胡六幺:“二十有四。”
“为首之人是谁?拥什么殿?”
“玄真君,玄真殿。”
这两个问题,一般对六界掌司有所认识的人都知晓,装也不难。白若月又问:“那玄真君最期盼谁成精呢?”
“原来你与玄真君相识啊,”胡六幺一笑,“他殿外的紫薇树。”她一愣,这白衣姑娘该不会是那紫薇树成了精吧?就问:“你叫什么名字?”
白若月心中已有九分肯定,这胡六幺确实是六界掌司,可余下那一分猜疑,让她不敢报出真姓名,就信口胡诌道:“月儿。”
胡六幺看了一眼斜月当空,皎皎之色确实与这姑娘相得益彰,她笑了笑,“好名字,果然如月冰清,若水溶溶。”
白若月无暇同她聊什么名字,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只听青广陵的声音传来:“怎么办?你们跟我走一遭,去义庄,同前几日的尸首对比一下灵迹就可。”
“这货怎么又追来了?”胡六幺哀嚎一声,“平白长了张极好看的脸去,可惜可惜!”她身子一弯,幻化成九尾狐原身,从飞檐上直跳到临街的另一座楼阁上,跑了。末了,还留了一句给春岸楼下站着的几人:“若想知道是谁杀的人,明晚夜里,到春岸楼抢柔奴的牌子便是!”
白若月回头看着青广陵时,霜丝已握在手上,她睥着那公子,“怎么?还要打么?”
“月儿?”青广陵听见那狐妖与她聊天的后半段,晓得两人此前并不相识,他又怕一会儿这姑娘又对他使什么魅蛊之术,教他心疼,想着暂且放她一马,就敛着衣袖,侧身让开了道,“月儿姑娘请,那我们明日夜里再见。”
白若月总算喘了一口气,她赶紧隐匿了身形,跑回家中。若是此番再动起手来,她料定自己不是那公子的对手,何况他身边还跟了两个帮手!
她尤记得六界掌司中,与他最为相熟的七浊曾在金山寺修行,不知过了百年,是否还在。想着哪日得空,去金山寺上一拜,好生与他打探打探,到底九天之上,哪个神仙这般讨人厌又惹人烦?半分仙风道骨没有罢了,还一身戾气,张嘴闭口就是捉妖捉鬼的,好似他的仙职是守着鬼一般!
翌日微雨落于窗前,白若月才记起来,已是清明时节。
出门时,她赌这雨下不大,只身想去生药铺,想买一味名唤玉竹的药材来。此前她去山间寻,因时节不同,认不得那花来,自是没采到。
只是今天不巧,听闻通判大人新娶的小妾爱饮玉竹汤水,一早将附近生药铺的玉竹都买了去。白若月一路走,一路问,最后得了一位掌柜指引,让她渡湖去对岸李记生药铺,寻一位看店的许姓主管来买。
待人站在西湖岸边时,绵绵细雨越下越大。
不远处,只见一个老儿,摇着一只乌篷船过来,那船不大不小,已盛了五六个人,不远处的岸边,有位公子撑伞喊道:“张阿公,搭我一道!”
白若月也喊了句:“阿翁,我要搭船!”
那张阿公带着斗笠,站在船上,摇橹而来,白若月从船头上,那公子从床尾上,两人未曾见面。
雨濛濛的西湖上,往来画舫游船欲断魂。
青广陵站在画舫之上,没来由觉得心上闷闷地,他觉得这只画舫何其眼熟,可又不记得,何时见过。画舫雕栏玉柱,有檐外探,他只身玉立于雨中,片雨不沾身。他本想白日里打坐修行,可不知怎么,觉得心上压得喘不过气来,就想着到湖上泛舟。
舟船极密的西湖上,画舫与乌篷船近乎并肩。
就听乌篷船上的张阿公与方才叫船的公子聊天,那人姓许,单名一个宣字。张阿公道:“许官人,不知要在何处上岸?”
许宣是个眉清目秀的俊俏公子,只是家中无父母,白日在李记生药铺做主管,夜里住到姐姐府上,并不富裕,是以已经二十有二,仍未娶妻。他坐到乌篷船里面,抬手帮张阿公将露在外头的竹灯收进来,答道:“涌金门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