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想回头望一眼,看看她瞧着他离开的神色,有没有雀跃与欢欣,再看看她陪在皇帝左右的神色,是不是同样的柔婉和驯顺,可他又暗自与自己较劲儿,若是回了头,他便是输的一败涂地。
他的身影在宫墙尽头渐渐消失,姜涟极力端正的身姿放松下来,好似打过一场恶战,在天寒地冻的天儿,生出满身的热汗来。
她彻底泄了气,几乎是跌坐到圈椅上,用双手捂住整张脸,没有眼泪可以掉落,是盼望用片刻的安静在茫然中寻得一丝出路。
嘴上说得果断,离开皇宫、离开王府,可将来会如何没人能断定,且今日算是彻底得罪了裴瞬,依他此时的态度,好像是放弃了她,才同意她留在宫中,那以后也会如此痛快地同意她离开王府吗?
皇帝不惊扰她,屏退了殿外的人静静守在她身侧,等她再抬起头,试探地询问:“今日我是否有失言?”
姜涟愣了愣,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他没有直接回应,是怕得到她不好的答话,责怪他在裴瞬跟前展露他们之间的来往,说那些引人怀疑的话,转而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唇,示意道:“你……还疼吗?”
姜涟更觉局促,用手掩着摇摇头,又谨慎地舔了舔唇,试图减少鲜血淋漓的狼狈,可感受到的只有粗糙的触感和浓重的血腥味。
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本就厌恶在外人跟前展露亲密,现下在他跟前尤其明显,他见过她太过的窘迫,以至于让她对他的一往情深感到惊喜,如果一个人见过另一个人那么多的丑态,怎么会仍有钟爱?
即使隔着那只手,他依然猜出她的动作,倒了盏温水递给她,“去漱口吧。”
他面上笑意盈盈,心头妒火中烧,只觉自己忍得要发疯,不知该怎么做,又该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抹去摄政王在她身上的所有印记,让她完完整整的属于自己。
咫尺之外,她正背对着他擦拭唇上的血迹,柔桡轻曼、风姿窈窕,宛若画中娇,他从不怀疑她的美好,且因为这份美好,让他不得不多生出几分耐心,慢慢来,只等着她心甘情愿为他倾心。
第42章
姜涟漱过几回口,才勉强将满腔的血腥味清洗掉,再照一眼铜镜,能看到自己苍白的面容、泛红的眼角以及破皮的嘴唇,当真是狼狈不堪。
她用巾帕轻轻拭过,转过身来强颜欢笑,“叫您见笑了。”
皇帝摇摇头,不大想提及叫她难堪的事情,转而没头没尾的说道:“你兄弟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他说要跟着我,但宫里人多眼杂,难免会生出事端,想着让他从军前去冚州。那儿虽偏远了些,却是历练的好地方,若他有真本事,自然能混出名堂来,将来有机会回京城的话,擢升也不是难事。我那日还命人问过他的意思,他说愿意去,不怕吃苦。”
能让她弟弟离开京城也算是大幸,何况还有这种好的安排,姜涟惊喜不已,朝他行了礼,“如此,更不知该如何谢皇上了。”
“他愿意为我尽忠,算是我的幸事,你再不必说客气话了。”皇帝将目光调转到她身上,又问:“除了要告知你一声,还要问问你,他过两日便要启程,你要不要再去见他一面?”
姜涟踌躇良久,“还是……不见了吧。”
上次分开的时候说过,如何选择将来的路都要靠他自己,她们姐弟再见面,对彼此都是无益,索性不必再见。
皇帝瞧出她的犹豫,“他这一去,不知何时再回京城,更不知你何时还能再见到他,不如就偷偷再去看一眼吧,看着他好好地奔前程去,也算是全了你们姐弟情意。”
这话正戳中姜涟的心思,若说不想见那是假话,自知道她弟弟生出事端到现在,她日日担忧,为得不就是见他平平安安的,现下也算得偿所愿,她再三思量,到底还是应了声好,“又要劳烦皇上了,不知咱们何时能去?”
他推说不劳烦,“不如就今夜?早日看完,以免之后再出差池。”
她连连点头,对他的感激不胜言表,而除了感激之外,还多了些信任,他能看透她的心事,处处维护她,还能事事为她安排妥当,叫她如何能不安心,再抬眼窥看他,多了几分别样的情绪。
大约是没了顾忌,这回出宫没让她扮成太监,皇帝还特意命人给她备了衣裳,云纹绫袄、雪青的纱织笼裙,不知是何时准备的,穿上竟与她的身量丝毫不差,连腰间的镶玉带都恰恰束住她的腰肢。
她鲜少这样穿着,伺候她的侍女为她装扮好,还由衷的赞叹:“原来姑娘不穿道服时这样好看。”
她不经夸,腼腆地笑了笑,应道:“这样鲜艳的颜色、新奇的样式,好多年前才穿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