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之前,已经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可转头又被皇帝救下,听说还是他姐姐亲自相求,他这两日一直在思索来龙去脉,可无论如何,也理不清其中关系,又不好直问,只能暂且装糊涂。
姜涟见他不再吭声,到一旁桌上倒盏茶水递给他,温声劝道:“等你伤势好了,就回清州吧。”
“为何?”他梗着脖子争辩,“若我就此离开,我那些死去的同伴该当如何?我回清州又如何同他们的父母交代?”
若能一同去死,对谁都没有亏欠,偏偏活下他这一个,对他何尝不是折磨?
姜涟能理解他的想法,可以他一人之力不能扭转局面,“京城太不安全了,你以为你躲得过这一回,往后便能高枕无忧了。”
“我不留在京城,也不回清州。”他朝外望了一眼,“我要求皇上,要为他效力,替他除掉摄政王,让他坐在皇位上当明君。”
姜涟无可奈何,耐着性子又劝:“你还太小,朝堂之事岂是如此容易看清的?”
“我不懂朝堂之事,我只知道摄政王祸乱朝政,意图挟天子以令诸侯。”他满腔热血,掷地有声,“阿姐,或许你还未看清摄政王的真面目呢。”
第30章
姜涟被问的发怔,她不知所说的祸乱朝政,只知道她当初生死攸关之际,是他施以援手,跪求先帝留她一命;又是他说她父亲经受无妄之灾,问她要不要报仇,她点了点头,于是那杯送走先帝的毒酒由她亲手奉上。
且不说事实究竟如何,就算真如她弟弟所说,那她也是最没有资格评判他的人,她在他的权势庇护下苟且偷生,又如何能转头指责他的权势不当不正?
他们都有自己的道理,她没有说话的余地,稍往外撤了撤步子,长呼一口气又道:“要如何选择都看你自己,只是你自己要想好,别愧对你清州的父亲母亲,也别叫自己悔恨。”
她没法子决定他的选择,对他的劝告到此为止,最后又不忘警示:“阿姐只能救你这一回,往后如何,且看你自己吧,小时渝。”
她像幼时那样唤他,抿起唇最后冲他笑笑,转头便往外走。
到底是中途分离十几年,对他除了愧疚还有陌生,那份骨肉亲情被冲淡,隔着太多东西,不能像寻常家中亲人般直言不讳,说起来,他没有什么错处,只是她现下处境太过为难。
柳时渝眼见她渐行渐远,知道姐弟刚刚重逢,往后便又是没有期限的分离,他张了张嘴想要叫住她,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就这样吧,救他一命已经足够奋力,不能再叫她为难。
皇帝候在檐下,碎琼乱玉落得满身,他未披大氅,在大雪中愈发显得单薄,瞧见她出来也未多问,等她走到他跟前才一同往外走。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倒是她忍不住率先开口:“皇上不问问我同他说了什么吗?”
他抬手拍了拍身上的落雪,反问:“为什么要问?”
她不知如何回应,靠后倚在车壁上,现在她太需要倾诉,能够完全不顾及对面的人是皇帝,支手撑在下颌处,絮絮道:“他与我想象中不大一样,原以为养在擅长商事的舅舅家,他多少会更机灵些,没想到这样直率,他有自己的渴求,可以什么都不顾,虽是意气用事,但有自己想要的,总归是好的。”
她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完全没有逻辑,皇帝静静听着,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充满计谋的心里还留有一方净土,可以听她说这些琐事。
若说幼时的情意是他对她情感的开始,那这几日的相处,便是无数累积,如今心绪如潮涌,只等着寻到宣泄的缺口。
他格外认真地听她说完,才提起前几日同她说过的事情,“这是你进宫的第三日,还有九日你便要回王府去,届时若是王府后宅已经多了个人,你可想好了自足自立的法子?”
姜涟摇摇头,仍有些犹豫,她知晓裴瞬的性子,若算要舍弃了她,未尝愿意直接将她放出王府,其中再夹杂上其他人,只怕要闹得难堪。
皇帝不由低叹,面上一派为她忧心的模样,“你是不想离开王府吗?如果你执意要留在王府,只怕将来要受委屈。”
他真是迫不及待要同她挑明一切,可是时机未到,还得继续像模像样地装下去。
“倒不是不想离开王府。”姜涟出言否认,却说不出缘由,她心中五味杂陈,理不清哪种情绪居多,自进王府,不曾想过自由一事,猛地提起这些,竟有些无所适从。
可皇帝容不得她犹豫,他猛然想起中郎将魏作章明日就要被押到京城,顿时成算在心,略一思索后说道:“明日前半晌叫梁进接你到我宫中来,自有一出好戏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