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命?”裴瞬轻蔑哼笑,“你听得是谁的命?”
他直言应答:“王爷的母亲,长公主之命。”
太久没有听人提起过她,裴瞬甚至有些发愣,好半天才猛然醒过神来般,呵责道:“好一个听长公主之命,难道也是长公主教的你背弃旧主吗?”
“什么旧主。”裴善到底是对他心怀敬重,在他跟前说话的声气儿都是和缓的,“王爷难道忘了,行越军并不是你们裴家自个儿的,里头我这一半可是长公主的,长公主临终前命我一切以江家江山为重,我不得不从。”
裴瞬仍有些不可置信,眼底第一回 流露那种难言的凄惶来,原来是因为他的母亲,他早该想到的,她能和先帝合谋杀自己的丈夫,毒害自己的儿子,在她心中,还有什么能重于她江家的江山。
只是觉得不甘不忿,他甚至会为她的眼泪动容,即使知道她对他亲情无几,仍愿意守着最后对她的承诺,绝不叫江山改名换姓,可她呢,一边要他的许诺,一边早已经做足了准备。
裴善知道他的痛处,不忍道:“王爷若未危及江山,我自然为您效忠,但现下您打定了主意要江山易主,属下不敢再听命于您。”
他很快恢复平静,再问什么似乎都没有意义了,连道三声好,朝裴善招招手,“本王可以随你回去,但是有一桩事需得你去做。”
裴良踯躅着不敢上前,怕他另有谋划,不得不承认,若是论谋划,自己差他一大截呢。
他却端坐身子笑起来,曼声道:“你既然敢打上来,应当是知道本王带着多少人呢,比之你的人,本王有为之一战的机会吗?”
他顿了顿,自怀中掏出个一方寸大小的连珠印,摊在手中又道:“本王不知道这回回宫会如何,不过是想让你转交这东西给我姑母,你怕什么呢?”
弄清了缘由,裴善暂且定下心来,缓缓上前走到他跟前,俯身去取他手中的连珠印。
裴瞬暗暗睇望承安一眼,下一刻,他握紧手中的连珠印尽力往前一划。
明明他手中并非刀剑,裴善仍出于本能往后一躲,承安手中的短刀已经比在他后心,悠悠道:“刀剑不长眼,裴将军可要小心。”
他能感受到刀尖的锐利,不再敢动弹,裴瞬望着他的眼睛,喟叹道:“本王记得曾教过你,夺得先机时,最忌犹豫不决,你可没学会,当真是辜负我。”
裴善无言以对。
他却好整以暇,“告诉你的人,让他们等在这儿别动,等本王到了悬北关,心情畅快的话还能饶你一命,若是他们胆敢回去报信,或者跟上来,本王就让你千刀万剐,放到盒子里送给长公主墓前,叫你死了也为她尽忠。”
“王爷觉得我怕死?”裴善问。
裴瞬说不知道,“但本王觉得你肯定不想你的人死,我们准备的火药除了身上有,这座庙到处都有,只要一点着……”
裴善惊惧不已,语气已经不成调:“这样的话你也会死,你不怕?”
裴瞬收起那枚连珠印,又自袖中掏出个火折子来,掀起盖微微吹了口气,待燃起火苗,伸直手臂递到他跟前,反问:“你觉得呢?”
裴善盯着跃动的火苗,知道他大抵真是疯了,可偏偏自己没法子应对他。
正僵持着,庙外马车上的帷裳被猛地掀开,不过刚露出个侧脸,便听裴瞬温声说道:“不是叫你呆在里头,做什么出来见这些污秽血腥。”
裴善顺着去看,恰恰望到姜涟的脸,霎时冷静下来,就算这回抓不回摄政王,能为皇上解决另一桩心事,那也是好的。
第65章
姜涟匆匆瞥一眼外头,只望见满眼的鲜红,血腥味直冲冲往鼻间钻,胸腔中的酸味愈发放肆地涌上来,她猛地捂住嘴,勉强将那股子恶心压下去了。
裴善收回目光,稍稍站直身子,故作轻松地劝慰底下人:“咱们兄弟们出来谋事,死在战场上犹有说法,若是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儿,可是什么都没有,再经火药一炸弄得四分五裂的,回头咱们家里头的人来敛遗骨,恐怕都分不清。你们都是我手下的人,我不愿意瞧着你们尸骨无存,所以今儿斗胆抗回命,先放摄政王走,主子跟前我自会领罪。”
有人愤愤不平,举剑往前涌了涌,粗声道:“都是个死,他们都不怕,难道咱们怕?”
“那可不一样。”裴善扬眉笑了笑,由衷道:“他们是反贼,早晚得死,咱们可是剿杀反臣的大功臣,擎等着回去行功论赏呢,哪能死在这儿。”
他说得有理有据,让众人都不由迟疑起来,大好的前程都在眼前呢,若是死在这儿,可什么都没有,恐怕还得落得办事不力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