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旭行咳了一会儿,先前被蒋氏言语激出的怒火泄了大半,他虽然不满陆云霜的态度和语气,却是能听得进去话的。
“那你说!你弟弟是做了什么事,以至于你要和他动刀子?”
陆云霜看了冯管家一眼,冯管家会意,他转身带着两个小厮离开书房,将门关上后,又让守在外面的人退得更远些。
陆云霜这才开口解释,她一字一句道:“陆云谈在府中与人妄言,说二皇子是天命之子,将来必荣登皇位,而他们这些一早就支持的人,也会功名加身前途无量。”
这是陆云谈“未来”会说的话。
话本中陆家因为陆云谈的这些妄言,被皇帝忌惮,季宣廷也不免被皇帝疏远,陆云谈自是少不了一番责罚。
陆云霜不在乎陆云谈的死活,她只是想用这件事提醒父亲,与二皇子要保持好距离。
“此话当真?”陆旭行眉间快要皱出一个川字,他久在朝为官,当然知道这样的话会惹出什么样的风波。
陆云谈和荣国公府三公子交好,荣裕也是个混不吝的,他们或许真能私下说出这样猖狂的话。
“若非陆云谈说了这样的话,我根本没有必要与他起冲突,”陆云霜说谎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劝诫他莫要妄言,他反而觉得我管得太多,言语冲突之下他竟拔出了我的匕首,说是要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后来争执之下我不慎伤了他的手臂。父亲也不想想,我若真想伤他,他会只破一层皮吗?”
最后一句话充满嘲讽。
陆旭行还没去看陆云谈的伤,他是被蒋氏的哭诉冲昏了头,加上陆云霜今日赏菊宴不配合,刚刚气上头就发了火,这会儿冷静下来觉得陆云霜说得也有道理。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起冲突了,陆云谈之前甚至说出陆云霜想要淹死他这样的混账话,陆云谈的话不能尽信,蒋氏又心疼儿子……
陆旭行一时没有表态。
陆云霜不等他表态,接着道:“父亲比我看得明白,这两年皇储之争越发激烈,父亲深受陛下信重,保持中立才是上上之策。若是此时传出什么不必要的流言,于陆家而言绝非善事。挑拨陆云谈说出这些话的人,其心可诛。”
陆云霜点到即止。
陆旭行的注意早已不在陆云谈受伤一事上,“那你呢,和二公主走得那么近,不怕牵连陆家?”
“父亲说笑了,我一个纨绔,与二公主关系再近,又能如何?”
陆旭行被她口中的纨绔两字再次气到,他还想趁着气氛缓和,再劝说陆云霜几句。
陆云霜适时往后退了一步,“事情已经解释清楚,我便不打扰父亲看公文了。”
她说完,不等陆旭行回个话,转身就走。
陆旭行指着她的背影,又骂了一句“混账”。
夜色如墨,玉松院内只有正屋内室点了两盏昏黄的烛灯。
烛光将一道纤长的身影映照在窗纸上,这道身影像是凝固了一般,久久没有动作。
许久陆云霜才弯腰捡起衣柜里藏着的衣裙,浅绿色的外裙和白色里衣有些撕扯破碎的裂痕,上面似还留有淡淡的女子馨香。
这是季清沅之前换下来的衣裳,她当时没处理,直接塞进了衣柜里。
这衣裳自是不能留在她这里。
陆云霜没有犹豫,她吹燃火折子,火舌席卷,将宫女样式的绿色衣裙烧成灰烬。
一片火光之中,陆云霜摸出了藏在袖中的穗子,缀着的流苏在红色的火焰前轻轻摇晃,上面似有银光闪过。
陆云霜眉心一动,她拿近仔细看,才发现深蓝色的细线之中掺了极细的银丝,光线昏暗时看不出,若是被阳光一照,随着流苏轻晃,银色会如水波一样荡开。
这……是闲来无事随手做的?
未免也太精细了些。
陆云霜轻轻晃起穗子,心中不由想,季清沅身上的那些痕迹还没消,不知她今日回宫,会不会让人看出不对?
荣妃和季宣廷会试探她吗?
她今夜能平安度过吗?
陆云霜想着,不禁看向皇城的方向。
夜色将皇城笼罩在一片黑暗中,檐角模糊显现的凶兽在此刻显得尤其可怖。
季清沅跟在女官的身后踏进了荣妃的寝殿。
坐在贵妃榻上的女子一身艳红华服,眉眼生得有些许凌厉,不笑的时候就显得很是冷峭。
她正在与对面的锦服男子对弈,男子眉眼间生得与她相似,不同的是他面上带笑,缓和了五官的凌厉感,反倒显得温和起来。
“娘娘,五公主来了。”宫女在珠帘外轻声禀报。
季清沅站定在珠帘外面,没有上前。
荣妃刚刚落下一子,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清脆又低微,不知为何却让人心中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