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天性狡猾,能囫囵的时候囫囵, 囫囵不过去的时候就避重就轻:“幻境之中发生的事不作数是你自己说的, 可不是我说的啊。”
令黎瞪眼。
她之所以会觉得不作数,是因为她在幻境里明明就已经代替天酒死去了, 结果现在却好端端在这里。
她困惑地问:“那若是作数, 我又怎么可能还活着?”
无漾本想告诉她, 你这一次, 根本就没死成。
只是因为历史重演,竺宴又一次经历痛失所爱, 所以在最后关头恢复神志,神力震碎了燃犀镜,所有人才能出来。
但在里面的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死去的都已经死去。
譬如被竺宴杀死的明瑟,被竺宴毁灵的裂缺剑, 他们都不可能回来。
但他又不敢说。
依他半年的观察,令黎的道德感有时候高得有些坏事。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天酒的替身,在镜中和竺宴在一起只是为了救所有人的命,同时也是为了不让竺宴堕魔而死。但这个事情竺宴并不知情,她自己也肯定不会说,所以她也还能面对竺宴。
然而若是让她知道竺宴其实知道是她,他担心她会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情来,所以无漾立刻警惕地扯开了话题,一本正经问:“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其实已经嫁人了?”
令黎瞬间愣住:“……哈?”
无漾“啪”的一声将折扇收起,顺水推舟道:“你知道竺宴是神帝血脉,生来衔着火精,为天下带来光明和温暖,同时六界之中的事也大多瞒不过他们的眼睛吧?”
令黎点点头。
确实,在幻境之中她就发现了。竺宴明明被困在扶光殿中,却能知道外面发生的许多事情。
“但他好像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知道。”
无漾道:“那是自然,万物相生相克。天道容许神族血脉生来强大,却绝不会容许他们强大到没有克制,无所不能。神尊、神帝都不能如此,更何况竺宴,他也只能看到一些发生在光明之处也为旁人知晓的事情罢了。”
无漾话锋一转:“但看你有没有嫁过人这事儿,这对他来说应当不难。”
令黎茫茫然看着他。
所以,她真的已经嫁人了?
她怎么会把这样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这种事情不知道还好,一旦知道点端倪,就会很好奇。
令黎忍不住好奇,她嫁给谁了?
她一个人流落交觞六百年,她的夫君知道吗?怎么都不来找她?
*
祝余村外,竺宴以神力查探一番后变回人形,翩然落地。
与此同时,九尾狐出现在他身后。
竺宴没有回头,凤眸淡淡看着远处苍山:“你猜得没错,是孟极。”
无漾敛起玩世不恭的笑,神情肃重:“他竟还活着……难道是因为一枕槐安图,他才躲过了天诛?”
“一枕槐安图不是给他的。”竺宴返身,淡道,“他盗本君的东西六百年,是时候该还回来了。”
无漾心下了然,竺宴这是要大开杀戒了。
若不是一枕槐安图被盗,六百年前,令黎也不会死于天罚。
入了一枕槐安图,等于凭空遁入另一个空间,谁也找不到他,连天罚也拿他没有办法。这神器原本是竺宴以一半神力为令黎打造的,却阴差阳错被孟极所盗,间接害令黎死于天罚。
一万年前,天酒解了竺宴的封印,又以元神重新将他体内的魔脉封印,灰飞烟灭。所幸尊后的凤翎在最后关头,留下了她一缕残魂。
然而那缕残魂实在太弱了,根本无法转世托身,只能将她养在灵体之内。
可是天酒是凤凰火灵,又有神尊血脉,世间没有什么灵体能承受得了她的火灵。若是强行将她放进别的灵体,灵体受不住,她的一缕残魂也会随着灵体一起消失。
只有汤谷的扶桑,木灵为形,火灵为魂,水火刀剑不侵。
可是扶桑没有灵根,虽能容纳天酒的残魂,却也只是保住她不彻底灰飞湮灭而已。
为了让天酒能再次修出灵根,竺宴将从自己血脉之中分离出的火精给了她,又以心头血日夜滋养她万年。
那火精是他血脉里的,且不说分离之痛痛不欲生,如抽筋吸髓,而且一旦失去,他的身体将寒冷如冰,再也得不到温暖,一生受尽寒疾之痛。
他如此逆天而行,就只是为了让天酒可以重新修出灵根。即使她已经从凤凰变成了树,已经不认得他了。
然而即使天酒已经从凤凰变成了树,神谕仍在。天酒为竺宴解开封印,违逆天道,生生世世,将永受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