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湛城没说什么,他没有下车,只是把远光灯打开,照亮我身前的路面。
这路很短,在我送外卖、跑摩托还有匆匆来回学校的来去里,只要短短十几秒;可这条路也很长,长到我每次都匆匆几步,从来没有真正惬意放松地走完过。
那灯很亮,亮得我不能直视宁湛城的方向,但是背过身去往前走却很清晰。
我没说什么,往前走。
父亲死后再也没有一个亲戚朋友来过,这条通往我家的路只有我和母亲还有妹妹会踏足。
这条路是窄的,窄到没有别的行人路过,却容下了宁湛城那辆上百万的车。
我想起宁湛城在上车前说的话:
“陈昀,我可以放你走,我可以不求回报帮你一次,你不用歉疚,就当是这些天陪我。给你的那点钱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有钱人就是爱装|逼。
不过确实挺酷的。
我走到转弯口,宁湛城的车还在亮着,我余光又瞥了最后一眼,再没回头。
有多久没回家,我不记得了。
妈妈和萧萧都在家里,我把门关上走过去,我妈问我:
“外面好冷,你现在不能穿这种鞋子了,不保暖的。”
我点点头,她起身从厕所里接了一桶热水,提到客厅里,喊了一声:
“水给你倒好了,泡个脚来。”
她手放进去试了一下水温,“有点烫,就是要烫水。”
我看着脚边的水桶,抬眼很平静地说了一声:
“妈,我还完钱了。”
我妈看着我,眼睛一下子红了,她示意我不要让萧萧听到,起身去了我房间。
我把那桶水提到我房间。
我妈哭了,她的泪和我一样,都是悄无声息的。
印象里我妈只哭过三回,一次是我高考出分考上大学,一次是父亲过世,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她摸了摸我的头:
“你受苦了,儿子。”
坐在房间的椅子上,这么久来我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我妈,她脸上竟是那么苍老,眼尾的皱纹是那么明显。
我想起以前,她坐在梳妆台前天天小心翼翼护肤的样子,喉咙一紧,想说的话哽在喉咙里,像被施了咒语一样,一句都说不出来。
可她是我妈,她是那么了解我。她知道我有话说,一直在等我。
这一刻,我意识到自己会成为一个浑蛋,成为令我母亲永远心痛的破碎器皿。她是我妈妈,她的怀抱那么温暖,那么包容,这世上,只有她是无私对我的,无论我怎样她都会爱我。
我看着她期待的目光,那目光似有千万斤重,重得我抬不起头来。
妈,我要去做一件危险的事。
可我怎么说得出口。
我妈一定会很难受,很惊愕吧。
我瞟到她头上的白头发,那么参差不齐,像对我的警告一样。
我一声不吭的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抬头一看,看到妈妈泪流满面,满眼里都是自责。
我心脏一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恨自己回来没有好好收拾一下,我现在的模样一定很憔悴。
我低头看着我妈的拖鞋,很小,后脚跟都包不住。
我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我妈磕了一个头,缓缓地憋出一句:
“妈你受苦了……”
然后滚出一大颗眼泪。
对不起,妈。
我是个畜生,这件事我得瞒着你。
萧萧在外面敲门,我妈笑着把眼泪擦干,我编了个理由说是一个好朋友借给我的钱,我以后会去他公司做事。
我妈戴了个口罩出去了,我看到她在她房间里对着父亲的照片坐了很久。
这一晚,我睡在自己的房间里失眠了。
梦里,我又梦到父亲了,他丰神俊朗,一看就是年轻时的模样。他带着母亲在上海的东方明珠塔上拍照,我也在旁边,很小的模样。
不一会儿人多了起来,我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穿大衣的长得像宁湛城的男人,但只有背影。
我回过头去,父亲和母亲都不见了。
赵淼冈,E城人,E城X慈善项目顾问,设立赵淼冈资助基金会,累计资助上千名经济困难学生,连续三好市民,连续五年优秀慈善投资人。
这样金碧辉煌的履历,谁能想到这样威名远扬的权利掌握者,顶着这样的头衔做着恶心人的买卖?
我拿到宁湛城给我的资料,忍不住讥笑了一下。
果然,老树根深。
赵淼冈设立个人基金会一部分用于诱拐身世凄惨经济困难的学生,另一部分用于真的资助项目来掩耳盗铃,在各个公开平台,使用那些没被侵害却被蒙在鼓里的学生进行宣传和吹擂,以应对每年审批的拨钱款项。
他背后的利益牵扯错综复杂,那些人既可以说是讨好赵淼冈,也可以装作毫不知情只是根据真正的情况进行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