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令月的未尽之言,陆寒尘如何体会不到;就像狼崽子说的,男子间的情意本就难容于世,因而就陆寒尘知道的京都那些两情相悦的男子,他们更在意的是享受一时欢愉,还从未听到过哪个上位的人这般说过要心疼下位之人的寿数。
这种话,之前谢令月便对他说过,那时陆寒尘还不甚在意;当初他与谢令月比,明显是手握权柄的九千岁占上风,便怀疑谢令月如此说法是为了讨他的欢心,或是为了利用他这个九千岁来保全谢家。
然而每次欢愉前后狼崽子的所作所为,还有那些调理身子的药膳···都叫陆寒尘渐渐相信狼崽子所言;分开的这三年间,因为对谢令月的思念,陆寒尘也注意听过京都几对两情相悦的男子;才注意到,身处下位的那个人,确实都落下一些病症,且他们的面容看着也比常人苍老的快···
那时陆寒尘才知,谢令月对他的疼惜不是说说而已;越是明白,越是思念入骨,越是愧悔难当;他何德何能,一个阉人,能得到如天上月的狼崽子倾心以待与温柔疼惜。
陆寒尘也见过两个都是世家公子之间的情意,身份地位相当,也不见身处上位的那个人如谢令月疼惜他这般细心疼惜枕边人;可以想到,假若陆寒尘遇到的是其他人,再想的深一些,假若当初蜀王李昭辰回应了陆寒尘的情意···
在这些人眼中与心中,怕也只是贪恋他的容色;也许这些人因为他九千岁的权势,不敢在面上表露分毫,然而心中只怕也将他当作玩物;而在谢令月这里,陆寒尘得到了他从来不敢想的尊重与敬重,是狼崽子发自真心的珍重。
如今更是,谢令月已是雍朝的开国之君···可这人依旧记得当初的承诺;不惜与朝臣对上,不畏天下人的耻笑,不惧世间风雨···也要承认对陆寒尘的爱,坚定牵起他,与他共享这万里山河···
如此深情,如此脉脉心意···陆寒尘怎么还能忍得住眼泪;双手紧紧搂住这人的脖子,恨不能将自己融入这人的骨血之中。
“你总是说舍不得我的身子,舍不得我生病···我比阿月年长六岁,且我还身有残缺,本就比你老得快···阿月以后会不会嫌弃我···”陆寒尘怕啊,此时此刻太过于美好,明明心间发软,却还是忍不住生出惶恐,担心自己不配拥有这般美好。
谢令月抱着他毫不费力,与他额头想贴。
“哥哥说什么傻话,难道一开始我不知你比我年长六岁么,难道一开始我不知你身有残缺么···哥哥何曾见过我嫌弃你。”在他唇角落下一吻继续道:“若真是比容色,我也不逊色于你;如今脸上增加这刺青之后,哥哥不觉得我比你更美么,若真是照你说的,那我还找枕边人做什么,每日照镜子看自己不就好了。”
这人,竟是又开始玩笑,陆寒尘忍不住在他肩头轻轻捶了一下;自己正感动的要命,恨不能以命相酬狼崽子的深情,这人却在如此时刻开始玩笑。
便是他不想自己胡思乱想,可也未免太过煞风景。
因为谢令月要抱着陆寒尘慢慢踱步走回寝殿,总管并未安排帝王銮仪,也未安排人为他们打伞;此时谢令月的狐裘肩上已落上几许雪花,陆寒尘抬手帮他扫落。
谢令月轻笑:“哥哥不必扫落这些雪花,不是有句话说,今朝若是同淋雪,亦算与君共白首···我们此刻也算是应了这句话。”
知他并不信这些,这般说不过是哄自己欢心,可陆寒尘还是心间一动;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轻言:“那还有一句话,生同裘,死同椁···此刻我包裹在你的狐裘中,我们死后是不是也该如此躺在一具棺椁中。”
总算是止住这人的眼泪,难得他还能与自己调笑,谢令月挑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这是当然的;半年后哥哥便是我的皇后,自古只有皇后与帝王同葬陵寝;等到你我百年之后,哥哥必与我同葬帝陵···我可舍不得哥哥独自躺在棺椁内,必然是如我们生前这般,哥哥还在我怀中,可不就是死同椁么。”
“你···你可真是什么都不忌讳!”陆寒尘真的恼了,伸手拧了下这人的耳朵,愤愤喊停;他不过是顺应狼崽子的话,想到了这句话便提一嘴,也应此刻的情境;这人倒好,还真是毫无忌讳,就这般随意提及死后事宜···他可是帝王,怎的就半点不避讳生死。
不过···凤眸闪过欢喜,薄唇微扬,脑袋整个靠在狼崽子的肩上;陆寒尘心中更添欢喜,他还真的期望狼崽子说的这种;待到他们百年之后,他还是依偎在狼崽子怀中,两人共用一具棺椁···该是何等艳羡世人的深情,一代帝王才能为他做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