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一声,心里那根弦断开了来。
蔡逯心里的荒草被猛地拔去,不是欣喜,反而是惶恐。
霎时那些记忆都涌到他的眼前来,一片赤红,还滴着血。不知不觉间,手掌就往下移了几分。
温热划过,停在了易灵愫的脖颈之上,无意识间用了半分力。
易灵愫该呼救,该推开蔡逯,该跑出去逃离。
可她没有,从始至终,她才是那个冷静的人,站在局外,看着蔡逯从清醒坛上被拉了下来,变成了他最不愿意面对的疯子。
易灵愫难耐地呼了口气,“慎庭哥哥。”
而后一起到来的,是身后车夫的一声呼喊:“主子!”
两声传来,这才唤醒了蔡逯。
不过片刻,他又敛神成了捉摸不透的人。
“我有些事同车夫交代,你在此处先等我。”说罢,便匆匆离去,甚至叫人看不见身影。
易灵愫凭空踢了一脚,还没结束。
果然,一阵风吹来,褚尧看见了她,赶忙朝她跑去。
就他一人,也不知把县主安置在哪处了。
这次他站在易灵愫对面,静默了许久。
末了开口,“要我怎样,你才能肯多看我一眼呢?”
褚尧站在明处,看着暗处的易灵愫,心里一阵刺痛。
易灵愫噙笑,话却震惊人心。
“求我啊。”
“跪下来,求我。”
她把伪善的面具撕开了来,却意外地怡然自得,得心应手,甚至过瘾。
她从不该是谁的糟糠妻,谁的娇雀儿。踩着人心爬到高楼之上,身下一片臣服的败者,清醒地看旁人堕落沦陷,这才是她。
昨晚她做了场梦。
漫天细碎的紫藤花瓣,有道模糊的身影,不论她去哪,一直紧跟身后。
每每回头,都会迎来一个浅淡的笑容。
瘦削颀长的身骨,干燥温暖的药香,一眼便会陷进去的浅笑。
只是再多看几眼,心底总会冒出一阵刻骨铭心的寒。
甫一醒来,尾犯便说,蔡逯前来请安。
她偷摸捻破一扇纸窗,蔡逯依旧是长在她心坎上的模样。那一瞬寒,似是错觉。
既然是错觉,干脆都推到卓旸身上好喽。
“卓先生明明是武将,性子不该豪迈一点么。他总让我想起朝堂之上,那帮留着长长的须髯,一本正经的臣子。有些……不合群。”
尾犯笑着捏捏她的脸蛋,“评价一个人的话语,千万不要落这么早哟。”
易灵愫随即反应过来,搂紧尾犯的腰,撒娇道:“说错了,说错了。”
眼眸流转,精致的傀儡儿,如今再看,兴致全无。
易灵愫揿住傀儡线,随意一抛,傀儡儿飘荡在半空,“嗖”地下降,落在一方玩具堆里。
攥在手中时,它精致,生动,翩翩起舞,栩栩如生。被抛弃后,它平庸,俗套,僵硬死板,索然无味。
少女的喜欢,来得迅疾,走得更是匆匆。
易灵愫侧目望着门前郁郁葱葱的乌桕树,总觉着日子悠长,闲适,却是能一眼看到头。
一只粉蝶翩跹,落在易灵愫挺翘的鼻头。
她微微瞪大双眼,仔细观摩着这只大胆的蝴蝶。待它放下提防时,坏心眼地耸耸鼻头,把蝴蝶颤走。
忽然之间,她做了个决定——
她要给平凡的日子里,增添一个乐子。
灵愫难得看呆了一下。
这小哥,有一张极其漂亮的脸,漂亮到令人想质问老天爷:同样是人,为什么偏他就长得这么精致,精致得像个不真实的傀儡人偶。
只是看着这张脸,她的眼疲劳就得到了极大缓解。
不知为何,她脑里突然闪现了一句话:
奴的美貌,主的荣耀。
紧接着,她眨了眨眼,没过脑子,就先说了句话。
“小哥,你有点香。”
第43章 夺爱
这话听起来略显油腻。
可灵愫耸了耸鼻尖,的确闻到一股形容不出具体味道的幽香。
花香?药香?浣洗衣物的皂液清香?
似乎都不是。
这香,或是种“人味”。文雅点说,这叫“体香”。
她这话把小哥吓了一跳。
屋里是可怖的岑寂,卓旸散漫抬眼,“公主不懂,可我们不能不懂。劝你把不该有的心思收起来。”
蔡逯眉梢一挑,话语凉薄,“往虢州待了小半年,怎么你也沾染了那方疑神疑鬼的官场风气。”
卓旸看不惯他这拿乔状,不欲多说,刚转身掀起竹帘,便被蔡逯叫住。
“清明后,官家会宣你我入禁中一趟,提早做好准备。”
“你猜的?”卓旸挑正凌乱的帘穗,话声低哑。
“多嘴。”
蔡逯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揿住一张渗透笔墨的信纸,踅至卓旸身旁,在他满脸疑惑时,忽地将纸投入莹莹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