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灵愫只摇头叹着。
秀云窝在府邸里,几乎不曾与汉子男郎碰过面。
世间男郎本是如此,你时常自立偶尔软上半分,他们便会满眼心疼,恨不能给你拔掉心头刺。你嚣张跋扈强硬雷厉,他们便说是母老虎,避之。你梨花带雨一哭二闹,他们看见便心烦头疼。
人都是贱骨头,失去后才幡然悔悟,悔不当初。这时不论你怎样,在他们眼中,便是万般好。
易灵愫活了一辈子,说到底,只学会一件事。
莫要对世间男郎抱有任何同情,他想付出那便叫他去做,他难受心伤随意敷衍几句便是,不往心里去。
她在蔡逯耳边吹阵风,照蔡逯狠辣的性子,不把那些姨娘整得疯癫,那便不是他的作风。
既然蔡逯想做,那叫他做便是。她又何苦在这事上费心。
“不是想知道那桶签子有何用么?今晚早些回来。”易灵愫轻声说道。
今晚蔡逯便会动手,而易灵愫把嘉奖都摆在了台面上,慰着蔡逯的心。
在蔡逯的眼里,她只能看见自个儿身影的倒影。
蔡逯似在存疑,不过所有疑惑都在易灵愫主动献上的吻里消散而尽。
他闭眼,睫羽轻颤,小心用着所学到的技法与之纠缠。
一时沉醉,他自然没看见易灵愫眸里的冰冷意。如同局外人一般,清醒地看着面前人沉沦。
“瞧禁中这找夫子的阵仗,约莫此番是要好好栽培你。待人来齐,往后你的日子可就难过了。”施素妆搵帕,接着说:“从前我读书读得厌烦时,阿娘总要把我拽来,说一番前朝的糟心事。先人不是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么,每每一听那屈辱史,我的劲儿就上来了,哭着说要好好读书,将来造福百姓。”
言及不由得一番唏嘘。
“刚读书的时候哪里知道女子不能入仕。可书是给自己读的,圣贤道理也是给自己造一条光明大道。虽说不能入仕,但清醒总比糊涂好。你多听听史,便会愈发恨前朝,爱如今的国朝。只要有爱,这书自然也好读。”
“多谢素妆阿姊一番好心。”易灵愫恍恍惚惚,似懂非懂。
被施素妆这么一点,心劲果然提了上来,愈发期冀将来的读书日子。
后来说着说着又说到吃食上去。
先是易灵愫提了嘴往禁中背书顺带捞几捧干果,她把禁中的美食讲得太过诱人,馋得荣缓缓连连哎唷。
“叵奈矾楼没卖碳烤草鱼块的,你俩等着,我叫闲汉②来送。”易灵愫拍拍手,便听外面侯着的闲汉高喊一声“得嘞”,腾腾跑下楼做事。
遐暨傍晚,天稍稍黑。最后一抹赤霞落入西山,零碎的点点星辰搽在满弯苍穹。
汴河水推起船,船身一摇一荡,行至中道,听见大相国寺语笑喧阗。
耍火的、杂技相扑的、赌博的、卖花鸟鱼兽金灯银灯的,幸有帷帽挡去部分流光溢彩,否则这双眸子早被易世光景唬走了魂。
“我先去大殿前买个砚台,您二位先逛着!”
人多声杂,施素妆几乎是大声喊出来了这句话
等她走远,易灵愫才意味深长地开口:“早先我光顾着背书,竟忘了问问素妆阿姊的情郎是谁?”
话落,与荣缓缓相视一笑。
荣缓缓亲热地揿着易灵愫的胳膊,趴在她耳边喃喃道:“听说是位不得志的文人,诗词书画提笔就来。素妆阿姊并未在我面前提过跟那小官人之间的事。这些流言蜚语还是外面传过来的。”
女孩家聊五大三粗的男人,无非是才华、爵位与相貌。
爵位尚不知,易灵愫便随意问了句相貌。
却见荣缓缓一霎变了脸色,拍着胸脯喘气,“容我缓缓,容我缓缓。”
似是有甚滔天大事要说。
如果哪天,她肯回过头看看他就好了。
那她势必会发现,他一直都是她的影子,托举她,追逐她,不止不休。
他们做影子的,其实都很乖。从不会吞噬,只会陪伴。当她心里有阴霾时,他就会出现,承受她的阴暗。当她心里灿烂,那他就会隐匿,默默看着她对别人喜笑颜开。
他很好被拿捏的。
只需要她的一点点爱。
倘若她肯给就好了。
第40章 复仇
次日。
褚尧醒得很早。
天气阴蒙,天际压在他头顶,令他闷得喘不上气。
褚尧打量着这间屋。
原本住在这间屋的,是个很有格调的男人。几瓶圆锥绣球花摆在窗边,书桌上摆着的笔墨纸砚都是上品。衣架上挂着一件新裁好的团窠纹袍,华美贵气。
屋里整洁,细嗅还能闻到一股清淡的花香。
七月初八,也就是在五日后。